第67章 067

皓日当空。

盔甲折射的冷光刺痛了温璟的眼。

她阖上酸涨的杏眸,红唇紧紧地抿着,手却攥着男人温热的手掌,越发用力。

傅琰垂眸望着她,黑眸里闪过几许挣扎不忍,良久后一咬牙,压着声道:“广府官吏几遭倭寇毒手,城内甚乱。”

“我将唐校尉留下来给你,待大军剿完城中敌寇,你便移入城中去,暂掌大局。”

“那你呢?”温璟骤然抬睫,一出声便觉眼中要有泪留下。

“我知你报仇心切,但贸然出兵,无异于白白送死!”她咬着牙吼道:“你不会不明白,仅凭你练的那些舟师根本不足以在海上同倭寇相抗!”

傅琰脸色微变,黑眸中似有火光在燃,倔着不肯低头。

这神情落在温璟眼里,她眸中一缩,脑中升起一个念头,攥着男人的手更下了几分死力,人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你又瞒了我什么?”

见他不自觉一抿下唇,她眸中溢出点冷光,直直地抵进他眼底。

对视半晌,他幽然一叹。

“…闽南军里有我母亲的旧部。”

她瞬间了然,继而心却提得更高,磨着牙道:“私自调兵,可是死罪!”

他眨了一下眼,轻叹道:“我犯的死罪又何止这一条?”

……

她一瞬无言,贝齿将下唇磨出了血印。

他不自觉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蹭一下她绷紧的脸颊,黑眸里驱了黑雾,露出点柔情,“相信我,我心里有数,嗯?”

温璟终是松开紧握着他的手,抬眼望天,将溢出来的泪水硬生生压回去,下巴微仰:“我能做什么?”

他蛰伏岭南四年,恐怕等的就是这一战吧。

劝不动他,便相信他。

男人眸里更暖几分,轻轻摇头,脸上的笑容和煦得一如当年年少。

他说:“等我回来,我们一道回京。”

她咬着下唇,重重地颔首,看他转身牵马而去,才扬起嗓子喊道:“你一定要回来。”

看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内,温璟才转过身,胡乱抬袖擦了一把脸,回帐中换了一身常服,带着护卫向城中赶去。

城中炮火未散,乌黑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满地都是断壁残垣,尸体伤兵混在一处,哀嚎声阵阵。

护卫将她护在其中朝都督府赶去,路上偶尔还能见着正同倭寇交手的兵卒。

进了都督府,她一眼就见着那遍地的尸体,手中都不由冒了冷汗。

缓了好久,刚令护卫先将那满地的尸体请走,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稍顷,傅虢那魁梧的身形就冲进了主屋,朝她道:“温小侄,傅琰那小子哪去了?”

她站在那被劈成两半的桌案前,抿唇不语。

傅虢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断桌上的四个字,面色骤沉,狠狠一跺脚,咬牙切齿:“这小子!”

“合着先前都是蒙我来着呢!自个不知盘算了多久!”男人气得来回转,腮帮子都鼓起来。

“傅伯父。”温璟缓声开口,斟酌着道:“他既认定的事,便让他放手去干吧。”

傅虢满脑门官司,一会摇头一会叹气,好久紧绷的肩头陡然一塌,“算了,左右我也拦不住他。”

稍顿,又道:“不行,我还是得追他去。”

说罢,他招来一个副尉,令人听从温璟指令,自个带着兵又出城去了。

温璟踌躇半晌便振作起来,令傅虢傅琰留给她的将领都入府来见。

救火除寇,安置伤亡,开仓济民,沦陷两月的都城在她的布置下逐步运转起来。

……

傅虢领着他带来的一万精骑直追傅琰而去。

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不过三日,便赶至广府最东面的陵川县。

然到了海边临时搭建起来的军帐中,他把马鞭一甩,沉声道:“你们团练人呢?”

守营的士兵被他周身的杀气吓得一哆嗦,半天吐出三个字:“走,走了。”

“走了?这鬼小子!”他气不打一处来,刚要问人往哪去了,就见帐中走出来一人,身形瘦长,古铜色面容,打眼一看,颇有几分熟悉。

“堂兄,好久不见了。”男人先开口,笑声爽朗,一口白牙格外明显。

“好啊,竟然是你,我说那小子打哪调来的人呢!”傅虢双手叉腰,脸色半阴半晴地盯着许久未见的堂弟傅忱。

他是傅家旁支,也是傅苓旧部,当年因负伤未同傅苓一道出征岭南,后闻傅苓战死,悲痛非常,执意留在闽南军中,几年前因剿寇有功,获封海威将军,目前总领闽南舟师。

傅忱哈哈一笑,抬手拍了拍傅虢的肩膀,压在他耳旁道:“他既有这个魄力,那我于公于私都没有不帮之理。闽南常遭倭寇所害,我想除掉他们很久了,只是天家一直不欲大兴海战,我才忍气吞声。”

“如今,可是他们先动的手。”他撇了撇嘴角,戏谑道:“再说了,今日你见着的可不是什么闽南军,全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闽南散舟。”

傅虢眼眸一转,环视一圈帐外走动的作渔民打扮的兵卒,轻嘶一声:“真有你的!”又瞥向帐中,“他人呢?”

男人摊摊手,“主帅去哪,可不会跟我这个散舟头子说,我在此听令就是。”

这话一出,气得傅虢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只恨小时候给傅琰请的家法太少了。

而被傅虢惦记着的傅琰已经悄然入了安南地界,与带兵守在容州安南交界的张副尉接上了头。

“头儿,你回来了!”张副尉猝不及防地见着傅琰,满脸激动,“使君呢?”

“她留在广府,人带来了么?”傅琰冷声道。

“准备好了。”张副尉招来一个小卒,“去,把那群贼寇都带过来!”

小卒领命而去,不过片刻,身后便跟着一长串被长链系成一队的,手脚上还带着镣铐,但身着干净武士服的男人。

他们正是安南军自丹花痧一乱之后活捉着的倭寇。

“解开。”傅琰眼一压,便有小卒上去解开锁链。

咔嚓咔嚓,沉重铁链坠地,倭寇们缩手垂头,形容乖顺。

傅琰的眼神一一扫过他们,忽而眼神一顿,一道冷光转瞬即逝,他唇角一扬,黑眸滑过一丝幽芒,突然道:“有不服气的可以来战。”

话音落地,面前数十人纹丝不动。

他剑眉冷挑,等了半晌又扬声道:“不服气的,现在来战。既然都不想活了,与其偷着寻死,何不死前一战?”

“我数三下,若无人应,便是你们同意为我所驱,天地为证,不可反悔!”

“三—”

“二—”

“一—”

最后一声刚开过半,便有一道冷光直冲命门而来。守在一旁的张副尉完全没看清站在最后的那人是怎么扑上去的,但傅琰却几乎是在他动的瞬间便同时拔刀。

两刀顷刻相撞,发出铿然一响。

那倭寇动作不停,口中还用倭语在喊:“杀呀!一起杀死他!”

几十个倭寇本有一瞬骚动,但很快又沉寂下去,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如玩乐一般将同伴的骨头一节一节拧断,直到他整个人瘫倒在地,却硬生生留着一口气,生不如死。

他下巴朝旁边一扬:“带回去养着,别让他死了。”

眼看着剩下的倭寇面上均露出惧意,傅琰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身上的褶皱,似笑非笑道:“别忘了你们都做过什么,按我说的去做,不然天地神灵不会放过你们的。”

倭寇们垂首按胸,沉默地排成长队领了武器,跟着兵卒而去。

“头儿,这能行么?”张副尉惴惴不安道。

“试一试罢了。”傅琰漫不经心道,“若成了,意外之喜,不成也不怕,还有后招呢。”

……

两日后,一个令将直冲入帐。

他急声道:“报团练使,倭寇登岸,琼海沿境全陷。”

傅琰提刀站起,黑眸透亮:“敌寇主帅可有探得?”

“只探得帅旗,白底红纹,形为曜日。”

“是那孙子!”张副尉骤喜,拊掌喝道:“头儿,你那计当真有用,那孙子真的上岸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他生性多疑,纵是对手下的探子也是半信半疑,来的不一定是他本人。”傅琰面色平淡,沉吟道:“你带兵去剿,拖住他们往西北面山里走。”

“是!”张副尉应得响亮。

此次出兵,他被傅琰留于安南,已是郁闷很久了。甫一得令,恨不得马上飞奔至敌寇身边,大杀一场。

而傅琰本人却一路向南东南而去,与倭寇眼中被打得七零八散溃不成军的周副将汇合。

“头儿,那孙子只怕还躲在海面上。”周副将一见着傅琰,便把手中的海路图递给他,指了指上面被圈出来的一块,“我令人几番探查,最可能的便是这几艘。”

傅琰拿着海路图仔细端详了一会,“如果直接强攻,可有把握?”

“甚难。”周副将皱眉,“暗中去探的人说,主船附近跟着的小船吃水很深,不像寻常载兵的样子,倒像是压了不少重物,许是有火器弹药在船上。”

“使君走前也特地派人来说,倭寇为此次出兵准备的火器只会比我们手上的更多,绝不可掉以轻心。且我们的兵船多为闽南军中淘汰下来的,比不得倭寇大船,若强攻不下,在海上想跑也跑不掉。”

“火器,火器。”傅琰轻念两声,忽一咧嘴,“火器怕火。”

手指点着红圈旁紧靠的一个浅湾,“你带人引火烧之,驱其离开。”

又指了指另外的弯道,“援军从后而来,断其退路。”

最后移到靠岸的深港处,“他们必将移至此处,我带人在此候着。”

“一上岸,尽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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