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

满殿之人闻声皆诧,下意识回头循声望去。

殿门外夜色乌苍,艳红身形大步而入,襦裙上的金线烨烨生辉,宛若她华艳傲人的容色,灼目逼人。

兴元帝高座在上,看着长公主李安仪步步走入殿中,一言不发,面色亦平,唯一双凤眸中神色微异,似狠意又似不忍。

长公主停在台下最前方,下巴高扬,没有半点行礼之意,堂而皇之地与兴元帝对视。

忽而一笑,抬起右手,露出手中握着的一卷明黄,红唇轻颤:“父皇当真如此绝情?”

兴元帝眉头都未皱一下,“安仪,你过了。”

“过了?”李安仪低声轻喃,眸中光亮渐冷,好半晌才冷笑出声。

殿中之人望着她脸色愈发癫狂,纷纷垂头敛眸,恨不得现在就逃出殿中,不敢去听接下来的话。

台上的贵妃脸色苍白,摇摇欲坠,颤着身子小声在唤:“安仪,安仪,你快退下!快退下!”

而台下站着的女子对周围声响恍若未闻,只立在那,笑声越发苍凉凄厉,周身亦抖。凤眸中水光渐涌,兴元帝的神色一点点模糊。

许久,她终是垂了长睫,深吸几口气后复又睁眼,身子转向右前方还未坐下的傅琰,目光在那道陡峻的侧影上逡巡片刻,捏着圣旨的手忽而移向他,声色发狠:“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畜生,您就要废了我长公主之位,天下哪里有像您这般狠毒的父亲!”

嘶。

“噗通”,左侧席上的贵妃猛地朝上首跪下,颤着声道:“求皇上恕罪,求皇上恕罪,安仪,安仪她犯了疯症,我这就将她带回去!”

谁料,李安仪声色骤然拔高:“母妃,我没病!有病的是父皇!”

“他疯了!为了一个畜生,为了一个畜生,竟要废了我,废了我!”

被李安仪用手指着的兴元帝看似平静无澜,然下撇的唇角彰显着他隐忍的怒意。

他没有半点辩驳的意思,声色极冷:“来人,将她拖走。”

立着的侍女嬷嬷慌忙上前,伸手就要抓住李安仪的身子往外拖。

“谁敢动她!”

一道冷戾男声突兀响起,接着是金属冲撞之声。

竟然有人着甲带兵入殿?!

殿中众臣噤若寒蝉,死死地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去看兴元帝的脸色。

女眷这边,各家主母尚且能维持镇定之色,然有那胆小的幼女已经低声啜泣起来,身子一颤一颤,又被身侧年长的母亲或祖母强制摁住不得动弹。

温璟悄然挽住温母的手臂,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她眉间微陷,心知这出戏必在傅琰的算计之内,只是不知他算到何处,又会不会遂他所愿。

头向右偏,借着金丝屏风的遮挡,打量了一下台上的兴元帝及太后,只见兴元帝神色冷若冰霜,而太后蹙眉含忧,一副痛心之色。

未待她多想,就见兴元帝凤眸一眯,君王霸气威压一殿:“朕要动她,你要如何?”

唯闯殿之人丝毫不惧。

长公主已然恢复平静,傲然立着,面冷心硬。

身侧立着的是她的驸马秦墨渊,挺胸昂首,手按腰侧利剑,声色如钟,““父皇为奸人蒙蔽,有损明君之德,公主及儿臣不忍见父皇越行越偏,故犯颜直谏,但请父皇听我们一言!”

男人话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温璟呼吸稍缓,视线死死地定在兴元帝的脸上,观他神色瞬息万变,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半晌,兴元帝往龙椅一靠,“你说。”

台下两人对视一眼,秦墨渊转头冲外道:“押上来!”

立时有侍卫押着几个被绳索困牢的人鱼贯而入,男女皆有。

众臣面色又白一分。

不是因着被押进来的人,而是因着长公主放肆无羁之举。

来去自如,不顾礼节尊卑,押人入宫,俨然是要逼宫呐!

待几人在殿中跪定,长公主终于开口:“儿臣要告罪民傅琰混淆皇室血脉、私屯重兵、勾连重臣、出兵为乱四桩重罪!”

话音掷地有声,殿中寂寂无言。

有胆大之人半掀着眼,去看那个首次露面的“皇长子”,却见他面容平和,泰然自若,好似长公主所言与他无关一般。

长公主看也不看傅琰,只盯着兴元帝,先指着最右侧跪着的一个嬷嬷,“这是傅夫人的奶嬷嬷,她可证明傅琰生于太元三年,绝非太元二年傅苓将军所生的孩子。”

“这是当年为罪民傅琰私改身份文书的岭南县令,也是他一手将改名为孟平的傅琰送入安南军中。”她指着第二人道。

手指移到第三人,“这是原闽南军中的舟师教头,他受海威将军傅忱之命替傅琰暗中训练舟师,后又替傅琰送信邀傅忱出兵假扮散舟海战。”

其后之人有能证实傅琰暗中征兵、有能证明傅琰掏空安南府库外购兵船重器,等她一一点完后,秦驸马一扬手,立即有侍卫双手捧着证词跪地,他道:“此为证词,请父皇审阅。”

顿了顿,他又道,“儿臣还要告定国将军傅虢带重兵私离漠北,徇私包庇,有不忠谋逆之嫌!”

他话音刚落,堂下有武将拍案而起,满脸怒容:“放你娘的屁!傅将军南征北战,忠心耿耿!岂容你个奶都没断的小子污蔑诽谤!”

说罢,又朝上抱拳行礼,肃声道:“臣恳请皇上明察!还傅将军清白!”

又有几个武将跟着起身,齐声道:“臣等恳请皇上明察!”

几个武将都是朝中将门肱骨,与傅虢有袍泽之情,自然听不得秦驸马给傅虢扣上忤逆的帽子。

他们中有认得傅琰的,也有记得四年前他被傅家除名之事的,但傅虢对此也避而不谈,他们不知内情自然不敢为傅琰辩驳,只能先力保下傅虢名声。

兴元帝高高在上,冷眼看着下方闹剧。

等小黄门将那证词呈到案上,他抬手翻开,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证词简明扼要、环环相扣,看似天衣无缝,但他却不为所动,一把将它扫到桌边,挑眉道:“说完了,就这些?”

长公主不解他为何如此平静,略带不安地瞥了一眼驸马,得他一个安慰眼神后,一捏掌心,扬声道:“恳请父皇明察,莫着了奸人之道,寒了天下之心!”

“寒天下之心?”

兴元帝咀嚼这五个字,凤眸中火光迸溅,但转瞬即逝,居高临下地望着李安仪,扫过她脸上的凛然正气,神情似笑非笑。

过了半晌,他忽而转头望向神情平淡的长子,“辰琰,你有什么说的?”

傅琰不紧不慢地抬步走至殿中,立于长公主身前几步,抬袖行礼,声色温和:“回禀父皇,若您问的是皇妹之言,儿臣无话可说。”

嘶,群臣目瞪口呆。

有胆大的半抬着头,偷偷看向男人笔挺的背影,心道这是疯了吧!

长公主告的哪一条不是重罪??

私兵擅战就算是皇子也是死罪呐!!

他辩都不辩就这么认了??

温璟握着温母的手一瞬紧了。

她想起当年同傅琰在海边对峙时的场景,呼吸都要滞住。

她知道傅琰肯定有应对之法,可他为何非要把这事捅出来…

“但儿臣有别的话要说。”

傅琰站得笔直,凤眸微抬,声音响彻殿中:“儿臣要告长公主李安仪勾连河间王秦明仲,私下从大罗国购置兵器,无偿赠予倭国,用于攻打岭南,致使岭南节度使同近万将士为抗倭阵亡,广府万民沦陷敌手,岭南三府受损无计!”

“恳请父皇彻查长公主同河间王通敌卖国、不忠不孝之罪!”

“你,你血口喷人!”长公主抬手指着傅琰,目光锐利如刀,气急败坏道:“你说谁通敌卖国!谁不忠不孝!”

“胡说八道!”秦驸马厉声斥道,一拱手:“父皇莫要信他一面之词,公主及父王心系君上,忠心耿耿,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事!”

一雷接一雷。

台下文臣武将已经不知该作何想,只能木然地望着对峙的几人。

台上太后捶胸,皇后漠然,贵妃痛哭,其余妃子掩面缩身。

唯兴元帝端坐龙椅,岿然不动,冷眼将众人之状尽收眼底。

良久,他忽而问道:“河间王呢?”

“臣在。”河间王秦明仲直起身子,垂眉拱手。他长相滚圆,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好似一尊弥勒佛,然此时脸上却无半点笑意,一双眼白比黑多,看着略显森然。

“你有何话要说?”兴元帝又问。

“臣对皇上绝无半点二心。”他不急不缓道:“至于旁的事,都是子虚乌有,胡搅蛮缠。”

兴元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问:“锦衣卫何在?”

本该守在殿外的锦衣卫头领却不见踪影,只有护卫宫中的禁军统领自殿外走入,跪地拱手:“今夜由臣领军护驾。”

御史大夫拍案而起,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指禁军统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是要造反么!”

“铿将—”

利剑冷光灼向他的眼,等他一惊而坐,秦驸马又将利剑插回,慢条斯理道:“父皇明鉴,臣同公主及父王绝无谋逆之心,只是尽臣子本分罢。”

“本分。”兴元帝轻嗤一声,意味不明道:“若朕说,你们状告之事,都得朕许可,你们会如何?”

长公主神色一凛,凤眸一闭一睁,斩钉截铁道:“若父皇一意孤行,儿臣只能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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