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理解

揆叙听了我的回答,既未赞许,也未驳斥。他只是又笑了笑,那笑容薄得像初冬的冰面,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水。

“这话倒中肯。”他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他活得累,死得……也未必轻松。”

“死得也未必轻松”。

这几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在我心口狠狠碾过。它没有直接指向任何阴谋,却比任何指控都更让人毛骨悚然。它承认了痛苦,承认了挣扎,甚至……暗示了那场死亡本身可能并非一种解脱,而是另一种痛苦的延续。

我再也坐不住了,感觉自己再多待一刻,就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我几乎是踉跄着起身,胡乱找了个借口,声音发飘地告退。

揆叙没有阻拦,只是用那种令人不适的、了然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早料到我会有此反应。

从明府那朱红大门里逃出来,接触到外面街道上嘈杂的人声和灼热的阳光,我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刚才在书房里的每一瞬,都像是在冰水里浸着,连呼吸都是冷的。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什么形象、什么体统都顾不上了。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后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一进门,也顾不上门房诧异的目光,我径直冲向父亲的书房。

万卿望正在案前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我煞白的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柒来?你……”

他话未问完,我就像个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几步冲到他面前,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眼眶又酸又热,视线迅速模糊,几乎要当着父亲的面哭出来。

“爹……我……”我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的后怕。

万卿望放下笔,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用那双深沉的眼睛仔细端详着我,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我这次去明珠府,怕是听到了、看到了什么远超我承受能力的东西。

而那东西,显然与纳兰家,与他,都脱不了干系。

那一晚,我几乎没怎么合眼。

躺在床上,揆叙那双阴骘的眼睛,他那些轻飘飘却字字诛心的话,还有明珠府里那无处不在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氛围,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上演。

“所以他活得累,死得也未必轻松。”

这句话在我耳边回荡,每一次回响,都让我对父亲的理解加深一分。

我以前总觉得我爹活得太过谨慎,甚至有些窝囊。在太医院步步为营,在权贵面前卑躬屈膝,连对我这个儿子,在某些事上也讳莫如深。我曾在心里偷偷埋怨过他,觉得他不够洒脱,不够“刚正”。

可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爹他,可能早就知道纳兰揆叙是那样一个心思深沉、手段难测的人;他早就知道明珠府,乃至整个京城官场,底下藏着多少能让人粉身碎骨的暗礁;他甚至可能……一直就活在这样的刀光剑影里,周旋于索额图与纳兰明珠之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谨慎,那种古板,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根本不是性格使然,而是在这吃人的环境中,赖以生存的铠甲!

而我,我这个被他小心翼翼护在铠甲里的傻儿子,只是不小心被卷了进去,仅仅是在那漩涡的边缘蹭到了一点水花,就差点魂飞魄散,狼狈逃回。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那点因为父亲“不坦诚”而产生的委屈和埋怨,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愧疚与后怕的情绪。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敲开了父亲书房的门。

他正在用早饭,看到我这副样子,动作顿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示意我坐下。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像往常那样插科打诨,也没有因为害怕而选择隐瞒。我坐在他对面,尽可能平静地,将昨天在明珠府见到揆叙的整个过程,包括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甚至揆叙说话时的神态语气,都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向父亲完整交代了一遍。

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隐藏我的恐惧和失态。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将自己卷入的麻烦,毫无保留地摊开在父亲面前。

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再自作聪明,也不能再独自承担这种恐惧了。我需要让他知道,他的“软肋”,已经暴露在了什么样的危险之下。而我,或许也能借此,稍微触碰一下他一直以来独自承受的压力。

我说完了,书房里一片寂静。

父亲放下了筷子,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安慰我。他只是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眼神望向窗外,深邃得看不到底。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知道了。”

只有三个字。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不一样了。

这会儿柒来还是爹宝,他能想到的最佳处理方案是求助老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理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绝品小神农

李嘉宁的奇妙之旅

我,最强弃少

时光和你都很美

景明春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阵痛
连载中阿比雅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