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塔接起副官的通讯。
他有点心虚。作为帝制国家的统帅,他其实不该对下属讲良心,但是吧……
副官红色的头发在三维投影里摇晃。
他用无神的眼睛幽幽望过来,半晌,扯扯嘴角:“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马上就回去?”
“太好了,”副官原地复活,“我和您说,我真的受不了了,您知道这边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吗?今天是这个地方有星盗,明天是那个地方两群人打起来了——您知道吗,这边的边境居民有飞船!他们哪来的带火力的飞船——我真的管不住他们!我到现在连星图都没记明白!”
德塔挑了挑眉。
“想不想玩点大的?”
“您说。”刚才还在抱怨的副官立刻捡起自己的冒险精神。
“这种管理混乱的情况,肯定有人又开始心思活络。他们会和星盗勾结在一起,你觉得,他们的胆子有多大?”
“总不是发动叛乱。”
德塔但笑不语。
“□□,然后不知天高地厚的星盗发动叛乱?!”副官到底是德塔的副官,他的思路硬是跟上了,“但是我们的驻地爆发叛乱,有点不好汇报。”
德塔笑容平静,慢悠悠道:“为什么要汇报啊?”
米阿在一座院子里过了二十二年,刚被放出来不到两个月,就踏上了前往南区的飞船。
他检查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大多数都是机器人帮他搬的,就算是要坐军舰跨越半个虫族疆域,他们也会想办法带上米阿的每一样小物件,就怕雄虫一个不顺心,闹着要回家。
作为将军,德塔应该在指挥室。但他还是留在米阿身边,紧紧跟着雄虫。
“我没事,”米阿倒在柔软的床上,“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我还是留下比较好。”
“真不用,我不至于把你绑在我身边。你也不是对我一无所知,我是那种自己的雌虫离开就胡闹的雄虫吗?”
德塔摇摇头,但还是说:“我留下。”
米阿拗不过他,在床上翻个身,把自己的背包推到枕头边。那是个米白色的背包,里面装满了零食和小摆件,背包挂带上是德塔那根红色的发绳。
德塔似乎有不少同款发绳,至少现在,他头发上就系着另一根。
“你要不要也戴个我的东西?”米阿试图交换信物,但他没什么常用贴身物品,“我给你……绑一撮我的头发?”
“身体的一部分?”德塔皱了皱眉,“还请选一个您自己之外的物品。”
米阿恹恹摇头。他对个人物品没什么想法,硬要说的话,他能给德塔的、贴身的东西只有衣服——这可有点太怪了。
就在这时,飞船轻轻颤了颤。
米阿:“……你不会真计划飞船坠毁之类的事吧?现在还没出星系吧?!”
德塔的表情比他想的严肃。雌虫握住他的手,从后方抱住他,将他固定在怀里。这个动作有些奇怪,米阿还没问,就听到一个声音——
一种有什么从耳膜碾过的声音。
它像是波。从耳膜滑到颅骨,再从颅骨碾到另一侧的耳膜,落向下方。它敲开米阿的颅骨,落进胃中,再坠向脚底。
米阿在混乱的波中分辨出自己的尖叫。
他死死抓住德塔的手,指甲挖进雌虫手腕。他没有力量,但疼痛带起的力道还是挖出血色。
他在抖,呼吸急促,眼泪掉个不停。而且,过了至少一分钟,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血顺着他的手流到床单。
他痉挛的手部肌肉不听使唤,松不开对方。
德塔轻吻他的耳垂,雌虫信息素逐渐散开。他闻到熟悉的味道,像面粉或未加工的大粒草。
他咽了咽口水,拽起德塔的手,用力一咬。
雌虫并不是面包味。嘴里是一种微咸的味道,更像汗水。
米阿这才捡回自己的理智。
他慢慢松手,舔了舔指尖的血。
就这么一眨眼,德塔的伤口已经恢复了。他随手在床单上蹭了蹭,低声道:“还好吗?”
“……这什么?”
“跃迁。”德塔拍拍他的手腕,“在宇宙中快速穿梭。从这里到南部军区,需要三次跃迁。”
“三次?”米阿叹气,他知道军雌们肯定为他疯狂减少过跃迁次数,但他还是一次都不想忍。
“我会陪着您。”
“我看小说里根本没这么夸张,”米阿从他怀里挣出来,“写小说的都不知道吗?”
“写小说的雌虫哪见过雄虫经受跃迁。”
米阿:“……你把床单换了。”
德塔没叫机器人来整理床铺,自己乖乖把米阿抱到床边的软椅上,低头更换被褥。床单上的血迹极其显眼,没怎么见过血的雄虫沉默半天,小声嘀咕:“没事吧?”
“放心。”德塔用床单擦净手,给他看光洁的皮肤,“您可以拿我出气。”
“这算什么补偿,你明知道我不会。”
“那您想对我做什么?”德塔压低声音,“什么都行?”
米阿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每次话题往奇怪的方向拐,他脑子里就开始浮现繁殖狂教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的什么都行?”
“可以。不过,您得稍微收着点信息素,这里的雌虫有点多。”德塔迅速铺好床,将换下的被褥扔给机器人处理。机器人晃晃悠悠地抱着被子消失在门外,看起来,这床被褥不是一次性的。
“还要清洗吗?”
“任何东西都不会给您用第二次,请放心。”德塔轻描淡写地奢侈,“我自己拿回去用。”
米阿倒是习惯了这份奢侈。他质疑的是:“你需要用旧东西?”
“我不喜欢浪费。”这不是德塔第一次给出类似的答案,“别在意,一样东西使用第二次只意味着物品可以使用第二次。”
“哦……”米阿莫名觉得被骂了,但他理不直气也壮。作为整整三个星系才能翻出六个的S级雄虫,他从生下来就与贫穷无缘,虽说二皇子怕他胡闹,不会给他最顶尖的,但也绝不会在任何方面委屈了他。他穿昂贵的温度自调节衣服,穿一次扔一次;吃……好吧,唯独这方面,他也不喜欢浪费。
米阿舔了舔嘴唇:“其实我也可以用。”
“被发现的话,有人会骂我虐待您。”
“你用就不是虐待吗!”
“我的衣食住行都是我自己安排。我自己虐待自己吗?”德塔有些好笑地咧嘴,“好了。您刚才是想做什么?”
米阿想做的事很多,但有个小问题,就像德塔说的,这里有很多雌虫。
太多了,多得他怀疑门外就站着一堆雌虫听墙角。
他决定稍微忍忍,至少驻地那边肯定有他自己的地方。他们不可能让雄虫和一堆军雌挤在一起,到时候,他想玩什么都没人听。
于是米阿老老实实在房间里闷了一星期,又经历两次跃迁,终于抵达南部军区。
“你就不难受吗?”最后一次跃迁,米阿实在没忍住,倒在盥洗室吐得眼前发黑。
“这条航路……我回首都星时跃迁了七次。”德塔语气平淡,“其实也很难受。现在没问题是因为有您支撑我的精神海,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
“那你也没来找我。”米阿嘀咕,“你就这么不信我。”
“当时是当时。要是现在,我肯定第一时间找您。”德塔的声音放软了,“饶过我这一次吧?”
“你是就这一次吗!”
话是这么说,米阿也没和他怄气,抵达南部军区后,第一时间推开门,快步向前。德塔紧紧跟着他,带他前往门口。
军区的星空就这样撞进米阿眼里。
虫族的军区驻地有两种。一种是星球表面,另一种则是他们此时身处的空间站。这座巨大的建筑运行在恒星轨道上,如通一颗人造的行星。
它的人造大气层成分纯粹、无云无雨,星光就显得异常灿烂辉煌。从米阿这边向上看,无数的光点悬在上方,整条星河都在他面前。与首都星不同,边疆的星星更远:它们远到另一个星系,虫族尚未涉足的领域。
他盯着那遥远的、未知的世界。
野蛮的战斗之血在催促他向前。他伸手,仿佛要摘一颗星,对雄虫而言略显寒冷的风吹过他指尖,吹走一片空气。
“您想要什么?”德塔却问他,“哪一颗?”
米阿收回手,转头看到德塔的长发被星空镀上一层月白。他甚至没看那处星空,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雄虫。
雄虫睁大青色的眼睛。
“哪一颗都不要。不属于任何人的,才是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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