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着沈砚开口。
沈砚被麻绳捆绑住身体而被迫以下跪的姿势来维持身体平衡。
颈侧皮肤里的血管在疯狂悸动,提醒着他生命是何等脆弱,哪怕只是吞咽口水的微小动作,喉结的起伏都会让刀刃的寒意更真切一分——那是一种清晰的、死亡的触感。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而他拼命提醒自己导致身体的紧绷感越来越明显,双腿从刺痛转为一片死寂的麻木。
越恐惧越在意,越在意则越恐惧。
最终,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顺着裤管流下,伴随着他压抑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啜泣。心理的堤坝,在这一刻彻底溃决。
“是丞相安排我来的——”
当他再度找回自己声音的一瞬间,终于明白自己只有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而人就站在自己面前:“陛下,是丞相策划了这一切!是她让我做的,都是她安排好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点有用的。”江鸾收起剑,嫌弃地将他的衣摆踢开。
沈砚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陛下这么会如此嫌弃小人……”毕竟原主这一个月来对他的百般呵护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江鸾:……提剑准备再在他脸上来个刺青。
“陛下,小人愚钝,请陛下尽管问,小人知无不言!”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但朕的耐心只有半个时辰。”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沈砚用力地咽了咽口水,顾不上脸上扯得生疼的伤口:“小人本名叫做阿七,赵阿七;父母双亡,一直跟着祖母住在城东的破庙里;三年前,祖母也离世了,小人自认为自身有些姿色,便想着去花楼里讨口饭吃……”
“结果在路上碰见了丞相,丞相把小人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宅子里,还出钱安葬了祖母;甚至还给小人找了伺候的下人……”
原主是五月十三日第一次见到沈砚,今天是六月二十六日,原主母亲是三月初四死的。
按照时间线来说,三年前赵阿七改名沈砚,在丞相名下的一处宅子里生活;今年三月初四先帝驾崩,原主继位;五月十三日发生刺杀,原主第一次见到沈砚;六月二十六日原主不顾一切执意迎娶沈砚。
江鸾神色缓和了些,示意他继续。
“五月十三日,丞相找到小人,让小人躲在箱子里随马车进宫。”
“哪种马车?”
“运泔水的马车。”
“什么箱子?”
“深色的木箱子,和泔水桶差不多的颜色……”
沈砚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怕江鸾会因此嫌弃自己。
“丞相交代了你什么?”
“丞相让小人在箱中藏好,千万不要出声,等到了位置,自然会有人教小人要做什么的。”
“那天你在宫中见到了谁?”
“自然是……陛下。”
“在朕之前呢?”
“有、有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又蒙面,小人分辨不出男女。”
“仅此而已?”
沈砚迎着江鸾的目光点点头:“仅此而已。”
江鸾拍案而起,挥剑斩落沈砚右臂:“语焉不详,你到现在还在欺瞒朕。”
“来人!”江鸾厉声高喝:“将此人压入天牢等候发落!”
“陛下!”沈砚压住喉底凄厉的嗓音,讨好地朝江鸾笑了笑:“小人……不敢欺瞒陛下,小人真的不知道是谁在宫里帮丞相做事……”
这话还没说完,本就候在殿外的宫人们就陆续进来了。
殿中血腥冲天,不过,谁也不敢问。
几人低着头生怕走错了一步,被当成赠品一起砍了。
有两双手撑住沈砚腋下,又有两双手各抬起他左右两条腿便往外走。
江鸾错身时,恰好看见徐嬷嬷苍白的脸色。
所有人都巴不得快些离开。
“陛下!陛下!”
沈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原先在江鸾面前百试百灵的招数,如今甚至换不来她的一分眼神。
他本来就打算示弱一点点,等江鸾的想法被他转移后再勾勾手指,到时候她又会再贴上来。
明明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现在不是了?
六月的晚风打在身上依旧带着燥意。
见到门槛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只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只有一次机会了,只剩下一次机会了,错过了今晚,也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是以,他扯着嗓子高声喊道:“陛下,小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让人穿上黑衣,再让小人分辨,一定可以认出来那天是谁!”
无人回应。
沈砚被架着出了殿外。
里面的红烛摇晃着,透光窗棂还能看到江鸾已经坐到了围椅上。
本来今夜之后,他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本来该是他的洞房花烛夜的。
寂寥的月光洒下,沈砚由抽泣渐渐转为呜咽。
他捂着半边残缺的右臂,徒劳地感受生命渐渐逝去。
……
“徐嬷嬷。”江鸾开口叫停了正背过身的徐宛白。
“陛下。”徐嬷嬷垂手等候吩咐。
“去传光禄卿来见朕。”
江鸾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徐嬷嬷应了声,慢慢退了出去。
等绕过廊外转角后,快步跟上了先前抬着沈砚的几人。
只见他仰面朝上,出气多进气少,正如一条搁浅的鱼,再也扑腾不了了。
“……”她走进了,正要开口,却忽然被从右手边走出来的一个年纪浅的宫人打断了。
“嬷嬷,”那宫女先低头朝她行了礼,才对另外几人说:“陛下让沈公子回去。”
苏砚心神一震,本耷拉着的眼皮骤然迸发出神采:“陛下…陛下…陛下要见我!!”
那宫女从未近御前伺候,今夜是陛下将其他人都打发的差不多了,偶然见到她,这才让她来传话。
小宫女怕得罪久在御前的徐嬷嬷,见她脸色紧绷明显是不开心了,下意识便补充道: “也差人去请太医了。”
“快呀!快送我回去!”沈砚找回来主心骨不断催促着。
陛下,他就知道,陛下对他是真有感情的。
剩下的人顾念着徐宛白资历最老,一时也都先去看她的态度。
徐宛白摆了摆手,催促道:“陛下已经开了金口,你们这些人还不利索点!”
几人这才连忙答应,抬着沈砚又往回走。
“陛下……陛下……”他似乎有些痴了,偏过头去望着那扇出来时的门,时而哭、时而笑,嘴中嗫嚅着:“陛下要见我,陛下还是要见我的……”
此刻殿内,江鸾早已褪下婚服,只着一身品绿长袍、佩冠。
御医给沈砚处理好了伤口,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沈砚抬头朝向江鸾的位置看去。
眼前氤氲一片,看不清君主的神态。
沈砚怔了怔,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擦去泪水。
耳边响起离开的脚步声,不知为何,他胸中有些空落落的。
他止不住想:陛下刚刚是在等御医给我看完伤才走的吗?
自己留下的泪珠是否恰到好处?
自己的神态是否动人如旧?
陛下明日还会再来吗?
直到踏踏的脚步声全部散去,流光殿内第一次只剩下他一个人。
【啊啊啊!刚刚看到一半血渍呼啦的,我就被踢出去了,加载了好久才进来。】
【我也是…刚刚那血一下子就喷出来了…吓得我差点一拳打爆显示器……】
【叫出声+1,我们这里是半夜了,喜提妈妈的爱心暴击】
【这到哪段了?感觉断线好久了】
江鸾:【朕要去见光禄卿。】
【所以刚刚是真的,陛下唰的一声抽出宝剑,又唰地一下把沈砚的右臂砍下来了!!】
【我也看到了!第一次见直播黑屏这么快的。】
【我也是hhh】
【感觉好刺激,陛下甚至都没话疗就动手了。】
江鸾不太懂话疗是什么意思,但是鉴于因为她突然动手导致很多人被踢出直播了,她还是解释了一下:【其实沈砚已经不重要了,朕现在已经知道了宫中有丞相的内应,让人顺着去追查就可以了。】
【!这样吗!不是应该拉拉扯扯上百个章节,最后再原谅他,然后美美在一起吗?】
【我作证,言情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少看点伪人小说吧……】
江鸾:【朕觉得他不重要了,可他自己未必接受自己变得不重要,所以他总要做些事来证明自己很重要。】
【好像能听懂,又不太能听懂……】
【感觉要长脑子了!!!】
【收声、收声,看直播啦~】
另一边,何沛文一脸忐忑地来见江鸾。
大半夜的陛下为什么不睡觉?陛下今天不是娶亲吗?为什么要叫我来、总不能是听墙角吧?陛下虽然脑子不行,总不能人也变态吧?不至于,不至于。
“爱卿为何如此憔悴?”
“臣年纪大了,夜里睡不着。”何沛文打了个哈哈。
总不能说陛下老臣在背后骂你吧。
“既然如此,”江鸾想了想:“朕这里倒是有个良方。”
何沛文:???“陛下近日也睡得不好吗?”
江鸾笑而不语,将她带到案前,拉着她问了一夜皇城的布置和警戒安排。
直问得何沛文连连点头。
【这就是我上课打瞌睡的感觉】
【说实在的我也把陛下当成白噪音了,美美在床上躺很久了】
等聊得差不多了,江鸾感慨道:“这样看来,何爱卿真乃朕之左膀右臂,朕观这警戒图,一只苍蝇都飞不进皇城来吧?”
何沛文精神为止一震!要结束了!可以回家了!一般这么说都是可以回家了对吧?
“这是自然!”何沛文直起身体:“老臣敢以人头担保,绝对没有人能闯进来!”
【何大人谨言慎行!】
【何大人给自己挖坑了!】
【何大人已经掉坑里了!】
【何大人话说的太死了!】
江鸾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弹幕上,面无表情地问:“五月十三日行刺朕的刺客是从哪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跑进皇城里的?”
“陛下,话又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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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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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女帝的孕后日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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