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真受不了这天气。”
七月的桓泽郡在夏季风帮助下,一度迎来雨季。
这雨要下就下吧,还欲拒还迎地下:前一天可能细雨蒙蒙,滴答不绝;今天便艳阳高照,打你个措手不及;明天又是倾盆暴雨,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林君山很不喜欢这种天气,他在来郡府的路上起了三次太阳,照得人心痒痒,可一合上伞,雨滴就打上眼镜,甚至于最后一次没来得及开伞,还被一颗芒果砸了脑袋。
好不容易来到办公室,看见门口等他来盖章的文员,和垒在桌面没看完的一堆文件,还没工作就已经累了。
“这个也是我管的?”我也能管这个?几次翻看接过手的文件,林君山不确定地询问身边人。
“啊不知道,我们主任让我拿给您看的。”大学刚毕业的文员眼里一片清澈,“也有可能,呃是我听错了,该给谁呀?”
“文件留在我这里,你回去再问问吧。”桓泽郡奉常主祭祀,对于这种问题,眼里的清澈只多不少。
将其随手放在一边,继续昨天没完成的工作,继端午后,还有神农阁的祭典,期间夹杂着不少零零碎碎的活动和典礼,类似的请示和报告数不胜数,整理起来属实麻烦。
麻木地去拿下一份公文,却只摸到一半:不知道哪来的小虫子顺着信封爬过来,不由分说叨了自己一口。
可他不久前才调回郡府,还没来得及和老朋友提一嘴,怎么会有信专门寄到单位这里呢?
顾不上手上的不适感,林君山将信件抽出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封意见信。
血压骤然降下,心都要停拍——自己位置还没坐热几天,被群众弹劾。即将打破大桓建朝以来最快被贬记录,林氏怀着莫大的歉意和愧疚,打开这封信。
……
「前省……有空常回家看看……后略」
「对了,我是逢令平。」
来者的落款处被狠狠捏出几道褶皱。不用什么有空没空,林君山现在就可以提剑跑去找那位前辈——就这事为什么要写信?他不是给过文相乐联系方式吗?
不过本着敬职敬业的原则,林氏打算等忙完手头的工作后,找一个时间过去南安县确认一下。
反正御剑过去也没几分钟。
“小林啊,”眼看文件山一寸一寸减少下去,太守不知道从哪里探出头来:“等会去帮李郡丞整理一遍塔里的卷宗,晚点去开个会。”
“我……”
“我们要努力努力,争取拿到明年的文明城市!都多少年没拿了,真丢人!”
“你刚好从南安县调上来没多久,比我们都更了解基层的情况。”太守自顾自,越说越激动:“等你把手头的工作批一下,明天就跟着郡丞下县里检查吧!”
“好的太守。”没有反驳的余地,林君山应允下来。
逢前辈信里面并没有提到有什么紧急状况,晚几天去问题也不大吧?
林氏下意识把信往边角一塞。
太守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狐疑地往那一瞧——“说起来,老张好像和我说过,意见箱里面有一封信,直勾勾冲你来的。”
“啊哈哈哈,没有的事,这个,这个是我朋友写着玩的。”信里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林君山连忙拿出来以证清白。“太守您看,闹着玩儿的。”
这种事情也能闹着玩?
在太守长达1个小时半的批判教育中,林氏顺利地搞砸了早上的工作。
山雨初霁,一弯新虹链接路上的各个小水洼,灌灌扑棱在枝头上,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树下的黑色机器和人们。
“cut。”许青砚示意摄像机前的演员停下动作,她摇摇头“感觉还是不对。”
逢令平和文相乐过这段戏很久了,但俩人的情绪始终不对劲,一个始终不敢正视对方,另一个老板着张脸。
文相乐情绪很低沉,大概是身体不舒服,而最近拍摄任务又太重。
毕竟在医院缓了没两天,就说自己没事,硬要回来继续拍摄工作。许青砚不放心,私下里偷偷去问过他的经纪人具体情况,经纪人讪讪一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逢令平……
“抱歉许导,是我的问题。”还没等许青砚开口,逢令平如此说道。
他的语气淡淡,好像不是为这件事情感到愧疚而道歉,而是为避免得到责备说的。
“是我的错,”文相乐听见身旁人的话,也开口回应。“是我把个人情绪带进戏里,才让逢……先生没法往下接。”
看着气氛明显不对的两个人,许导感觉自己需要第二个脑袋冒出来帮忙。
“明明前几天围读,二位情绪表现的都很到位。”许导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现在是怎么回事呢?还是说太累了,我们休息一下?”
听到要“休息”,俩人一个摇头、一个点头。
见文相乐摇头,逢令平挣扎几番,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见日头正猛,在场众人都被晒得不行,文相乐更甚。他原本是想让对方休息一会,但这时候提出这一点,搞不好会让文相乐心底更加厌烦。
无论为谁都好,这场戏都要早点结束。
逢令平平复心情,也朝许导示意直接继续。
好在这一次拍摄相当顺利。
文相乐沉吸一口气,将几声咳嗽隐藏在许导激动的“收工”中,他来不及向周围的人表示感谢,便匆匆离场。
逢令平悄悄跟了过去,绕过忙着整理道具的工作人员,在村落七弯八拐,直到一个偏僻角落,文相乐就躲在那儿的阴影处。
咳嗽声不止,为避免发出太明显的声响,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堪堪撑在墙上,身子微微颤抖,直到克制不住跪倒在地。
嫣红的花落在地上,逢令平想也没想,上前去从背后抱住对方,不顾白色的戏服被血色玷污,为其擦拭口边污迹。
对方企图将自己推开,但还在瑟瑟发抖的身体并没有多少力气,只能被迫地蜷在怀里,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道是喘不上气,还是因为愤怒。
文相乐感到环抱自己的手松开了些,他没来得及平复自己絮乱的呼吸,一道淡蓝的灵力便要袭来。
痛入骨髓的恐惧让他费力挣扎起来,他的头狠狠往上撞。逢令平被打的猝不及防,两人一起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逢令平护在师弟身下,下巴传来的疼痛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文相乐同样疼得眼角发红,捂着头顶不说话。片刻后,他才像没事人一样站起身,似有若无地往地上撇了一眼,随后。
“你、你以后别再管我了,我不需要。”他顿了顿。
“就这样吧。”
逢令平的意识还没回笼,他满眼无助,看着那个身影被阳光吞没,直到彻底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
他呆愣愣的,而后才察觉嘴里一阵腥甜。
后知后觉是灵力没能顺利渡过,反倒伤了自己罢了。
夜晚,气温骤降,即便窗户关紧,也能听见山风在外鬼哭狼嚎的声音。
灌灌只顾在茶几上拔毛玩,茶绒前一阵子被吓破的胆还没补回来,厌厌地趴在逢令平肩上,翅膀的长尾一抖一抖。
如果只是撕开让茶绒可以通过的空间大小,应该不至于惊动盟约的监督司。
交代完必要的事项,用指头别开它毛茸茸的身子,逢令平询问道:“你还记得要和掌门说什么吗?”
一是询问燕乌山的灵兽,一是文相乐的近况。
见茶绒乖巧地点点头,逢令平便带着它来到窗边,明月高悬,正是违纪的好时机。
深吸一口气,逢氏打了个响指,眼前的空气开始扭曲,淡蓝的灵力随心而动,一道漩涡凭空出现,大小恰好能让茶绒来去自如。
心像被人掐住,无端的疼痛提醒他正在做有违天道的错事。
直到蛊虫的身影和漩涡一并消失,逢令平才泄力,放任自己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耳鸣嗡嗡。一边的灌灌注意到什么,飞过来,不安地蹭他的脸。
逢令平没精力安慰它,疲惫地合上眼。
恍惚间,却听到雨滴打在玻璃上的“滴答”声。
嘈杂雨声逐渐转变成人声,那人絮絮叨叨着。
“逢叙,谁教你这么切参片的?”
“掌门?她的不管用,你得用剑,这个好使。”
“逢叙,你药方写出来,自己敢喝吗?”
“敢?你喝不了一点,别做这个了,逗你的蛾子去吧。”
“心病还需心药医,你死犟有什么用,你——”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逢叙,你也有今天呀?想来易黎?叫声二师兄就帮你。”
“疏月宗的大师兄…好端端提他做什么,他现在——大人的事你别管,我在这呆着是为了防荧惑教的人。”
“逢叙,你还管那个小孩做什么?你自己都顾不上,还管这个?”
“尊重你的艺名?行吧,逢令平,你的那个小孩——”
“放过他吧。”
“你不就为了证明自己是大师姐带出来,才救的他吗?”
声音陡然尖锐,窜过耳边。
尘诀已死,文相乐是下一个——
好吵,烦死了。
胡诌八道些什么?
无名的怒火从心底腾起,睁开眼睛,二师兄的脸就浮现在面前,逢令平还没来的及开口,突然喘不上气。
有什么东西缠绕心头,身体也被绒线困住,随着每一次挣扎般的呼吸,窒息感都在进一步加重,暗色的巨物在不远处,獠牙暴露在外,几颗眼睛贪婪地注视着猎物。
“巨物”的下半身看着像蜘蛛,八只带毛的长腿实在引人注意——可它的上半部分,其头胸部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像是……灵核。
眼睁睁看它冲过来,要给予自己最后一击,心底的不甘翻越所有恐惧的情绪,逢令平奋力挣扎起来。
“□□!”
天旋地转,刚才的一切都不曾真正发生。
伴着耳边的一声叫骂,逢令平从地上弹起,顾不上头发被灌灌薅了几根,他吸了几口气,来平缓剧烈的心跳。
这么大的蜘蛛目灵兽,他还是头回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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