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阵阵，虫鸣不止。
逢令平回到宾馆的时候并不算早，等待电梯上行时，才想起白天没有给文相乐约个大概时间。
看着腕表上重合后又匆匆分别的指针，他想先用手机问问对方有没有睡着了，翻开一看，一眼能望到头的列表里，压根没对方名字。
“叮——”
凭借昏暗的廊灯，逢令平站在606的门口，试探般按下门铃。
没有回应。
睡着了？
逢令平来回踱步，走廊两段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暗，只余头顶的灯还亮堂着，原本想走回房门的脚生生折回，犹豫着又扣响了面前的门。
“小乐？”他轻声唤道。
良久，里面似乎传来脚步声，但在身后也有。
逢令平没回头，只是尽量向前凑了凑，靠近门扉，**潮湿的气味便萦绕在鼻尖。
而身后的声响越靠越近，头顶的灯也闪烁起来。
如果自己没能力解决身后的东西，等文相乐开门，就成那个自己主动开罐头的小零食了。
“先别开门。”逢令平再次向门那头轻声说道，心里期盼对方能听见。
如此，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他捏紧象牙项链，打算先确认一下身后是什么东西。
灵力感应下，身后的人形生物微微发亮。
没等自己回头，便被其拍了后背。
“师兄？你贴着墙壁干什么呢？”
劫后余生般回过身，见文相乐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逢令平没马上回话，他的视线在面前的606和另一边的白墙来回观察，最后有些泄力地搭在师弟身上。
“没什么，只是有点理解你之前说的‘恐怖片情节’。”
被对方拉回房，屋内氤氲着沉檀的气息，手里捧着刚好可以入口的热茶，等口中的甜味蔓延，压住苦味，逢令平才斟酌几番，将蜘蛛的事情交代清楚。
“蜘蛛？”文相乐撑着脑袋思考片刻，随即摇摇头：“我倒是没遇到过你说的情况，我这几天睡的老好了。”
很难看不出来，与自己和白天剧组的其他人对比，文相乐的精神状态确实好上不少。
“师兄有受伤吗？”
见对方几番端详自己，逢令平唇角微扬，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在这两天解决它是最好的。”他晃着茶杯，“只不过我能找得到帮手，好像暂时来不了？”
“茶绒去找掌门，现在还没回来，要么是坐标没传对，要么。”茶叶顺着半杯水飘荡，“是撞到盟约开会，掌门没空。”
“二师兄是指望不上，他老人家在为易黎更好的明天奋斗。”
文相乐眉头微皱，后想到什么，轻声询问道：
“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后辈——”
“辰华说帮我寄信去了，但不知道会不会被看到，”逢令平将空了的茶杯放下，声音里又少些底气。“就算看见了，林氏大概也不会赶过来吧？”
懊恼于之前草率的表达内容，他思索着要不要让辰华再写一封简单粗暴的信投意见箱。
“师兄，”文相乐摆了摆手机提醒道，“如果想直接联系的话，我有这位剑修后辈的联系方式。”
窗外未满的圆月仍半挂枝头，室内落地灯晕散开暖色的灯光，空气内香味不减，芳泽溢远。
两人挤在一起，同时盯向那块小小发光的屏幕。
“你也没和他打个招呼啊。”
“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呀。”
文相乐理直气壮地回应，但在空白的界面停留许久，大拇指在26键划愣一圈，也没打出几个字来。
“我要怎么说啊？先发个表情包？”
明明人在屏幕的另一面，但文相乐已经习惯性地替自己尴尬起来，他局促地在手机上乱点，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
逢令平在脑海内推敲着，试探性开口：
“我们直接问？”
“直接问？会不会显得很没礼貌？”
“呃……那加些客套话？”
“像这样？要不要把前因后果加进去？”
文相乐一边嘴里念叨，一边打字。几次删删减减后，又斟酌着，将原本的一大串字放在剪贴板上，打算分成几段话发出去。
“说起来，这么晚发信息，会不会打扰到别人？”
把信息发出去后，听见钟声响满十一下，文相乐骤然想到这一点。又磨蹭许久，卡在五分钟内找到一个合适的表情包，看着那个充满歉意的面包跟在文字后，罪恶感才降低不少。
在等待回复的这段时间里，他便起身，重新给逢令平添茶，顺带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见羽粉闪烁的羽毛，随着对方的动作，蹭在其骨节分明的手背，手绳落在虎口边，像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被摘下。
“你最近，还咳血吗？”
“还好吧。”文相乐没有正面回答。
“在医院的时候，我看见易禾给你找药。”逢令平没有在意对方含糊的回答，只望向那双躲闪的双眸，双手相互摩挲：“后面我去问他，说是精神类的药物——我们见面以来，你好像都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之前你说走就走了，后面只知道往宗门寄支票，也没想着捎封亲笔信，”他的视线慢慢转回眼前的茶杯，原本被热水激得打旋的茶叶，如今已完全舒展开。
“我说这些不是想埋怨你，”见对方迟迟不回话，甚至偏过身去，将身体半埋进沙发，逢令平感到无奈：“我只是想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小乐——至于私自入尘，只要没其他人知道，申请令可以后补的，何必担心呢？”
唯有沉默，在房间内回荡。
文相乐不是刻意回避，他尝试去开口，想告诉他的师兄，其实在尘世的这几年，他过得比想的要辛苦很多——可是真要说出来，从哪里开始？要说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与其让眼前人为自己的经历感到难过，不如什么都不说，只表现出这幅被精心设计过，光鲜亮丽的样子就好了。
手机恰到好处的震动声，给了文相乐下台阶的借口。
清清嗓子，沉口气，掩盖住些许鼻音。他摸过盖在一边的手机，随后把屏幕的内容念给逢令平听。
“后辈说，”文相乐再次咳嗽几声，“他这几天下乡视察，刚刚回郡。”
“他要写很多东西，这两天努力努力，找个时间过来，让我们随时联系。”
文相乐食指半屈抵唇，继续盯着屏幕，微颦的眉头松开，嘴角不自觉上扬，抬手要将手机展示给师兄看。
而对方，像是早知道里面的人在抱怨什么，心虚地偏过头，回避那块小小的屏幕。
“给人写信怎么还投意见箱呀，”文相乐笑道，“你也不来问问——”
随即，他想起那时候正是两人闹矛盾后不久，有些尴尬地闭上嘴。
倒是逢令平摇了摇头，顺着他的前半句叹气道：“谁能知道辰华想的办法是这个？”
“刚好明天早上我们要把最后一段拍完，”他思考着，“这样等林氏过来，我们就能准备动手了。”
“我们要三打一？”
“二打一吧，茶绒没回来，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那应该是一打一，”文相乐替远在郡内的后辈感到心累。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当拉拉队员。”
“咚——”一声闷响，打断两人间的相互调侃。
文相乐看着被骇了一跳，朝声音的来源寻去，最后站到窗台前。
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逢令平向师弟示意后，自己上前，打开了窗户。
窗外什么也没有。
正疑惑着，想关上窗，一个小小的身影飘忽而至，摇摇晃晃飞了上来，扑到逢令平身上。
是茶绒。
“掌门把你送去哪了？怎么还要自己飞过来？”
它埋怨似地，快速振动翅膀，在他耳边低喃一句。
而后大摇大摆地停到逢令平头顶，昂首将溪木宗掌门交代的话一股脑倒出。
“荧惑教推了个新教主，不少教徒最近在两界交界处活跃异常，燕乌山来历不明的灵兽可能也是荧惑教导致的，想处理的话——掌门让我们小心些，最好等二师兄过来再做打算。”
“荧惑教？”文相乐不明所以，抬眼去看逢令平。
只见对方也摇摇头，表示自己对其了解不多。
“就是…把一群自说自话，不务正业，过于挑剔，为谋一己私利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堆一起的奇怪组织。”茶绒思考着总结道。
“除了最后一点，听起来和盟约也没什么区别。”
逢令平联想到平日里，掌门和二师兄经常一起蛐蛐盟约的现任长老与代理人。
茶绒不知可否，随后起身飘到文相乐身边。
“掌门要我们最近几天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小乐也来嘛。”
毛茸茸的脑袋蹭得文相乐发痒，他将其引到指尖，用大拇指轻轻拍几下。
“我回去还有其他通告，再过几天吧。”
文相乐找了个借口，不过确是实话——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去见那些大人。
早有预料，茶绒从小小的身体里面，叼出了一块令牌。
令牌？它是怎么叼出来的？这么大的东西被揣进身体里，它还飞得动？
文相乐肃然起敬，郑重地接过手，仔细一瞧。
“盟约敕令？你说我们一起被长老告了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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