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半月的晨跑终是派上了用场。苏珏几个闪身拐入暗巷,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贴着斑驳的砖墙屏息凝神,直到确认那几人已错过巷口,这才稍稍放松紧绷的肩线。
正欲离去,忽闻身后传来一道清越嗓音:“苏小姐请留步,我家主人想见您。。”
苏珏悬在半空的脚步一顿,缓缓收回。转身时,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位儒雅男子,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苏珏慢慢地皱起了眉头,这人知道她的身份,也就是说他和他口中的那个主人应该观察过她。
苏珏花了几秒钟考虑后便说:“好,有劳带路。”
看这个人的派头她就知道自己除了说好也没有第二个选项,不过她倒也想看看这想见她的是敌是友。
男子引着苏珏来到城中一家雅致的客栈。檀木匾额上“清风阁”三字笔力遒劲,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踏入楼内,苏珏发现每登一层,喧嚣便减一分。及至三楼,整层竟只余一间雅室,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主人,人带到了。”男子在雕花木门前躬身禀报。
“进。”门内传来低沉的声音,似古琴余韵,在空寂的走廊回荡。
苏珏推门而入,身后的门扉无声合拢。室内陈设极简,一扇镂空花窗将天光筛成细碎的金斑,正落在一张莹润如玉的圆桌上。窗边人影斜倚,玄色广袖垂落,露出一截如玉般光洁的手腕。那人以手支颐,银质面具在光影间泛着冷光,整个人透着股疏离的贵气,仿佛连空气都在他身周凝滞。
苏珏呼吸一窒。虽未见真容,但那通身的气度已昭示着——此人绝非等闲。
似是察觉来人,他缓缓回首。面具下薄唇微扬,抬手示意:“请坐。”
那声音分明刻意压低,却如寒潭落雪,字字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苏珏只觉后背沁出一层薄汗,却仍强自镇定地走向他指定的座位。
面具人轻笑了下,将自己面前的一张纸推到了苏珏面前,说:“这是一张契约,三年期限。”
苏珏并没看那张纸,而是直视着他,说:“理由。”
面具人忽然倾身,交叠的双手抵在玉桌上,下巴懒懒地枕着手背。这个随意的动作却让苏珏无端想起蓄势待发的猎豹。
“若我说……”他尾音拖长,带着蛊惑的意味,“我知道你来自异世,更知晓归途之法——只需签下这张契约,你当如何?”
玉杯中的茶汤突然泛起涟漪——原是苏珏的指尖在微微发颤。她瞳孔骤缩,连呼吸都为之凝滞。窗外的蝉鸣蓦地远去,耳边只余自己如雷的心跳。
面具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尽管她努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她声音中的颤抖已经把她出卖了。
“你不用马上给我回答,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此时来此处,刚才领你进来的人会带你上来。你若愿意,我便让你知道更多,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
苏珏看着面具人似乎在考虑,半晌,她站了起来。
“我会好好考虑的。”她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暮色四合时,苏珏抱着新置办的衣裳匆匆回了苏府。两套素色襦裙,料子算不得上乘,却胜在合身利落。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苏珏躺在硬板床上,眉头紧蹙。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恍惚间,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苏珏猛然睁眼,竟置身于一间雪白的病房。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病床上——那里躺着的,赫然是现代世界的自己。
病床边守着一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哥哥。
苏珏慢慢地朝她哥哥伸出了手,她好想对他说“哥,你瘦了”,可她张开嘴后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滴泪砸在光洁的地砖上。
苏珏骤然惊醒。窗外仍是沉沉夜色,脸颊却已一片冰凉。她赤足走到案前,契约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指尖抚过纸面,墨迹似有千斤之重。
半晌,她轻叹了口气,又走回到床前,再次睡下。
这次一夜无梦。
翌日,苏珏如约而至。依旧是那间客栈,依旧是那个引路人。推开三楼的雕花木门,银质面具下的目光早已等候多时。那人眼角微弯,似笑非笑的神情让苏珏心头一紧。
“契约我已签了。”苏珏落座,从袖中取出那张按了手印的纸,轻轻推过玉案。
千原并未查看契约,反而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就这么信我?不怕我将你卖了?”
苏珏浅笑了下:“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这好像是我唯一的出路。而且这契约我也读过了,你不会把我卖了的。”
“有意思。”千原低笑两声,面具下的声音带着几分赞赏,“本座千原,乃千阁阁主,来自祁渊国。既然契约已成,你且收拾行装,三日后启程。”
“千阁?”
千原又简略地向苏珏解释了下千阁的来历。
千阁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大组织,他们强大到只要你出得起钱,就什么都能满足你。他们的人手遍布天下,黑白两道都有他们的人。千阁的总阁在祁渊国,分阁遍布天下,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苏珏在听了千原简短地介绍了千阁后便说道:“跟你走可以,但我需要两天的时间处理好这里的事情。”
千原微微颔首,似乎早有所料。他忽然话锋一转:“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知晓你的来历?又为何选中你?”
苏珏耸了下肩:“知不知道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你能做到契约上说的,你的目的是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等我离开了这里,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
室内骤然安静。千原的目光如刀,刺得苏珏脊背发凉。良久,他才移开视线,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去吧。两日后,自有人接你。”
踏出房门,那位名叫墨竹的护法早已候在廊下。直到走出客栈,苏珏才长舒一口气。
如果说刚才她直视着千原与他说话时并不害怕,那都是假的。或许是因为在现代时,她时常会跟着哥哥出去应酬,所以才会伪装得那么好。
苏珏紧了紧衣袖,朝着苏府的方向迈步而去,身后客栈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摇曳的影子。
转眼已是苏茜出阁之日。
天刚破晓,苏府便喧闹起来。红绸高挂,喜乐声声。苏珏被这热闹惊醒,梳洗罢,换上新置的月白襦裙,如常出门买早点。
归来时,她却未径直回院,而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细细逛起这座府邸。亭台水榭,花木扶疏,今日又缀满喜红,倒显出几分往日未见的风致。
府中下人见着她,无不驻足惊诧。眼前人分明是那个粗鄙的嫡小姐,可那通身的气度,从容的步态,倒像是哪家王府贵女前来道贺。
苏珏自小学起就习惯了别人总是看向她的目光,所以那些下人向她投来的目光并没有影响到她。她凭借着记忆走到了苏茜房前,此时苏茜房内已有许多人在走进走出。
那些人在看见苏珏进来的时候都愣住了,一个是因为她的变化,还有一个是下意识地觉得她要来找麻烦。
尤其是秦姨娘在看到苏珏的时候也愣了几秒钟,但她很快地反应了过来,向前走了一步,挡住了苏茜,护在了她身前。
苏珏见状突然‘噗嗤’一笑,说:“姨娘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是怕我吃了妹妹不成?”
苏珏说话的语气再一次让秦姨娘愣住了,这蠢货讲话何时变得这么斯文?
“姨娘放心,”苏珏眸光澄澈,“今日是妹妹大喜,我断不会生事。只是有些体己话……”她眼波流转,扫过满屋宾客。
秦姨娘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拒绝,毕竟苏珏表现得那么真诚,并无任何无礼之举。
于是,秦姨娘便看着满屋子的人,说道:“大家都出去吧,让她们姐妹俩好好地说说话,”她又看向苏珏,“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吧,别耽误了你妹妹的良辰吉时。”
临走时,苏茜死死攥住她的衣袖,指尖发白。秦姨娘蹙眉拍拍女儿的手,低声道:“外头都是咱们的人。”可转身时,她心头莫名发紧——苏茜向来不惧这个姐姐,今日怎会怕成这样?而苏珏这般反常的娴静,更让她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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