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见不到汪无生本人,但是待在着百笑谷里好处着实不少,就是苦了卢梅,每日被逼迫着喝得苦的不能再苦的药。
等到第二日的晚间,小童在院中空地上支起一堆火,四人围着火堆坐下,火堆上煮着一锅浓鸡汤。
周去恭手中拿着一本向小童借来的医书,借着微弱的火光细细看着,时不时抓着小童的身子比划穴位。
他学东西极为认真,不一会儿便将周身穴位都记了个清楚,转而询问针灸的力道与作用。
这倒是出乎卢梅的预料,瞧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研究起医书了?”
周去恭百忙之中抬头回道:“反正闲的无事,说不定我学着学着也成了一代名医,到时候你便来求我给你看病了。”
汪喜道:“卢姐姐可不要上她的当,他开的条件未必比汪无生来的少,说不定要叫你把自己许配给他呢!”
卢梅听闻心中不由得一慌,不禁向周去恭看去。
见得周去恭嘴角杨着一丝笑意,眼睛已经重新回到了书中,不由得松下一口气。
但松气过后,想着周去恭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又觉心烦。
她于人世中男女情爱所知有限,一生所遇之人更是少之又少,一时之间想不通这气闷来源何处,只道是受伤过后气血凝滞导致。
正想举起手中陶碗,将剩余一半的汤喝入肚中时,忽然一阵春风吹来。
这阵风吹得又急又快,卷起地上的落花落叶在空中呼呼作响,隐约中夹带着一道铃铛声。
卢梅神色一凛,看向掩着的木门。
等到铃铛声愈来愈响,仿佛就在门外不到十米距离时候,小童忽然蹦起,跑向大门道:“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一道身高约莫七尺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四人面前,身上背着一个大背篓,一手牵着一匹马。
那男人将手中的马交到了小童的手上,小童牵着马向院旁边走去。
等着小童一走,那男子与院中三人立马打上了照面。
那男人明显怔愣了一下,随即气得胡子吹起,道:“你还知道回来!想吓死你爹我吗?”
原来此人就是汪无生,卢梅欲要上前说明来因,可是汪无生好似并不在意周去恭与卢梅二人,对汪喜数落了一阵以后,道:“我先去把东西放下,一会儿进来把药喝了。”
药?这些天来从未见过汪喜喝过什么药,莫非她身上亦有伤病?
汪喜抿了抿唇,似乎想开口拒绝,却余光瞥见卢梅大伤过后微微泛白的嘴唇,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汪无生对汪喜的顺从十分满意,径直向房中走去,自始自终连余光也不曾分给另外二人。
既是有求于人家,卢梅对这等失礼并无过多在意,只是奇怪问汪喜道:“你要喝药?”
汪喜道:“我没有伤病,这些药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为我好,卢姐姐不必担心。”
周去恭将被风吹到身上的一片树叶夹进医书,将其合上之后放入了怀中。
他看着汪喜,眉宇又不自觉的蹙了起来。
这个表情卢梅十分熟悉,与十几天前在乌水山庄中猜测路萍萍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此时倒是严谨了许多,不再鲁莽的直接询问。
看着周去恭的模样,卢梅心中有些不安。
等到小童绑好马绳回来时,汪喜才又回过神来一般道:“我们去主厅吧,今日便叫他给你看病。”
卢梅与周去恭虽来百笑谷已有两日,却从未踏进过这正对着门的房中。
这接待人用的主厅不大,三面墙上密密麻麻摆着医书,左方挂着一副穴位图,右方主椅旁堆着快有一人高的手写药方。
进门时汪无生刚放下身后装着新鲜草药的背篓,从左侧一本书中取出一张药方,交给随之而来的小童,道:“今日煎这方子,速去煎完端来。”
小童对汪无生的话无所不从,立马脚下生风的转身出门,猝不及防撞上了站在身后的周去恭。
药方接过还未拿紧,这一撞之下,立即脱手飘到了一旁。
周去恭心头一动,急忙蹲下身子帮忙捡起药方,重新递给了小童。
这一捡一递,人人觉着寻常无比,可他却已将药方中的药材看了个清楚。
他不动声色退到卢梅身旁,细细打量着汪无生。
汪喜道:“这是我在外面认识得朋友,她受了伤,我想叫你帮忙。”
听见汪喜的话,汪无生才总算是看了卢梅一眼,不过口中依旧对着汪喜,道:“跟你说外边的人没几个不是不怀好意的,怎么偏偏不听呢?”
汪喜道:“我瞧着外面的人都挺好,想来是你呆在谷里呆得久了,难免误解。”
前几日提到汪无生这名字时,汪喜分明眼神中充满恐惧,周去恭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父女二人之间的交流如此随意。
汪无生听见女儿的话,口中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却又对汪喜无可奈何,只得转对卢梅。
说道:“我瞧你差不多快死了,既然来找我,应当是抓了替死鬼来的,便是身旁这个浑身泛着勾搭气的男的吗?”
卢梅道:“我知道你须得一命换一命,你若愿出手相救,我便立即北上杀肖疾。”
汪无生嗤的一声,冷笑道:“肖疾的名头我倒是听过,凭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子也想杀得了他?更何况规矩就是规矩,我的规矩中可没写可以赊账这一条。”
周去恭道:“你的规矩中亦没有写不能赊账这一条。”
汪无生怒道:“我的规矩我说的算,你算个老几?我谷中向来不留成年男子,你快些滚出去!”
周去恭虽脾气甚好,可此时心忧卢梅,听着这些话后难免火气上涌。
抓过一旁的椅子 ,懒懒散散的往上一坐道:“我瞧这百笑谷也是有名无实,遇着些看不好的病便将人赶出门,只留下自己看的好的病人,这样一来不就是‘无一失手’了吗,好计谋,好计谋!”
这话强词夺理,胡乱一通,毫无逻辑可言,仅是为激怒汪无生而说。
可惜若要嘲讽汪无生其它本事,他说不定还会有点波动,拿这行医的话来说,也只是听听笑笑,无人会往心里去。
周去恭说完以后,便已经反应过来,欲想补上一句:“就连妻子你也救活不了。”可是他知这话有如尖刀,心软之下,便将话吞回腹中。
汪无生道:“不顺着我的规矩办事,不救就是不救,便是你将我的手脚砍了我也不救!”
周去恭又道:“你一物换一物的规矩谁人不知,只不过你从头便是错了,而你却还在此处沾沾自喜。”
汪无生本不欲与他多说,但听见这话,却又忍不住问道:“世间因果报应本该如此,我有何错?”
周去恭道:“你无非是想着你治好了人,便是从阎王爷手中抢夺了一人,害怕遭到报复,因此立下规矩。但是有些人本应当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因你一句便遭到了他人杀害,无常勾魂时对着生死薄,当真莫名其妙,此举岂不是大大麻烦了阎王爷吗?”
汪无生摸着胡须,心中暗道:“此话并非全无道理。”
可是他为人固执,哪怕心中暗自应和,嘴上仍道:“小子满嘴胡言,若要你真如你所说,为什么我还能好好站在这?”
周去恭道:“世人皆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若再不回头做些好事,小心不日便要遭报应。”
汪无生被这话说的心头一颤,大哼一声还要反驳,但被木门吱呀声打断,小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钻了进来。
那碗黑漆漆的药汤被放在了汪喜的面前,原先站在一旁不做声的汪喜看到这药汤,不知为何,无声的划过了两行清泪。
此时屋外的天已经暗下,屋内烛光照应在那两行清泪上,卢梅二人皆不明所以。
汪无生语调放轻了些许,道:“可是这药太苦?我叫小童给你拿一点蜜饯过来可好?”
汪喜兀自擦干了眼泪,目不转睛盯了一会药汤,忽然开口说道:“我用我的命来换卢姐姐的好了。”
这话打的汪无生手足无措,挥袖骂道:“她是什么人,也配用你的命来救?你乖乖喝了药,早些休息去吧,早就说外面人都是不怀好意,瞧瞧这才出去几天,便迷惑得你要把命交出去。”
汪喜语调如常道:“我不想喝药。”
汪无生道:“也行,那明日再喝。”
汪喜道:“我以后都不想喝药了。”
汪无生立即摇头道:“这药喝了对你好。”
卢梅上前几步将汪喜与汪无生拉开了距离,“不想喝变不喝。”
汪无生看着女儿被拉走,怒骂道:“你懂个——”
“屁”字还没出口,周去恭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搭上了他的肩膀,伸出食指在自己嘴上嘘的一声,道:“既然有好处,你为何不自己喝呢?”
汪无生从他手中挣脱开,嫌恶的拍了拍肩膀,“这药得从小喝才有用。”
周去恭道:“连我看了几天医书的人都知道,你这天下闻名的神医总不会不知,你写下的那些药,都是大毒的药材吧?”
汪无生道:“毒药又如何,只要能救人就是好药!”
“可是你从未问过汪喜,她需要吗?”周去恭叹了一口气,道:“你困结于夫人离世,终日惶惶不安,担忧妻子唯一留在世上的孩子亦重蹈覆辙,担忧汪喜中毒、怀孕,自幼便叫她喝下这些毒药猛药,好养成她这百毒不侵又不孕的体质,”
“她年纪尚小,不能分辨外面是非,作为父亲,我还会害她不成?”汪无生颇不以为意。
周去恭道:“可是喝这药很痛的。”
卢梅握紧了汪喜的双手,听见汪无生继续道:“痛总比死了好!”
汪喜被卢梅这么一握,终于缓过了神,意识到自己有求于父亲,开口道:“我明日再喝。”
可是她话一开口,卢梅道:“我不求他医治了,我生平最不怕死,死了后说不定还能与我父母在地府团聚。你若是愿意喝我不阻拦,你若不愿意喝便无须顾忌那么多。”
说罢,拉起汪喜大步回到了二人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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