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之前的地宫,已闻不见婴孩的啼哭声,就连陈酉等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阿晨见状,神思恍惚地巡视了一眼,沿着回廊往深处找了过去,似乎忘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卧月。
望着阿晨认真的背影,卧月低声笑道:“你可知,你与他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在什么地方?”
上空的樊孟止一听,微微一惊。他无法回应他。当然,即便能够听见樊孟止言语,卧月也未必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卧月默默跟上阿晨的步伐,又道:“息山的结界开了,你那位老下属不确定你的动向,可能先一步带着人逃出去了。”
樊孟止心下表示认同,这里说的“你”,大概同指那小子。陈酉身上应该不止一道传送符,方才不用,可能是在提防卧月。现下,与其坐以待毙候在这里被武门发现,还不如抓住机会,先走为上。
想是这样想,但总觉得其中,似有怪异之处。
卧月道:“一直等不到你回来,如果不是画魂之相忽然出现,陈酉恐怕不会轻易离开此地。”
这一言,解了樊孟止的疑惑。介于阿晨与魔界之间神秘的关系,陈酉八成是认为阿晨已经逃之夭夭了。
可是画魂的镜像里,并没有第二条出路……
这时前方的阿晨终于走到了尽头,出乎意料的是,还真让他找到了出口。确切地说,是陈酉留下来的符门,此刻正处于开启的状态。
阿晨笃定地盯着眼前的门,仿佛当卧月不存在一般,没有一丝留恋,头也不回,抬腿就要步入门内。
看到这,樊孟止登时就慌了,他望着卧月,这人明显就不想再往前一步。他不愿跟上去,便意味着,要与他分离了。
臭小子你……樊孟止差点骂出来。他本就无计可施。拦不住。就在这时,卧月淡淡地叫住了阿晨:“你跟他走。还是跟我。”
阿晨一怔,脚下仿佛被施了咒,定住了,神情略显不悦。他沉思了片刻,才侧首瞥了卧月一眼;只一眼,又快速地别开,不知又在盘算何事。
他躲过卧月的视线,就惊见上空有一只黑鸦突然冒了出来,飞扑而下,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樊孟止惊讶。
复复!?
臭小子能看见了……?
阿晨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并未在脸上表露出来。他对复复并不排斥,还颇有好感地微微侧过身,伸出手碰了碰复复的脚爪子。
复复顺从地将爪子放到了阿晨的指尖上。不经意间,阿晨竟自笑了,抬手将复复擎了起来,举高高,面对面,自下而上地细细打量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家伙。
卧月走近他,望着复复,道:“这是魔界的驻神,又唤作‘幻尸鬼使’,是魔君守卫下的‘天眼’,与之契约,肉眼才能一见真容。”
樊孟止眉头紧皱,心道:“你怎么什么都告诉他,会不会急了一点?再者,我一直都想问,既是契约魔兽,你又是如何能看见的。”
阿晨愣住,看似反应木讷,实则心如明镜,他的视线游移在黑鸦与卧月之间,直到第三次回望卧月时,满是疑问的双目再没移开,第一次直面对方。
卧月又向他靠近几步。二人的距离仅在方寸之间,卧月突然抬手,伸向阿晨。
看到这个动作,惊得复复诧然飞起,一段震人心魄的记忆在阿晨脑中一闪而过,几乎是瞬间,这人沉稳的姿态亦被打破,带着强烈的厌恶与排斥,本能地打开了卧月的手,按着胸口向后退了好几步,脸上布满了惨白之色。
回过神来,樊孟止亦是如此。他只感觉头皮发麻,上辈子被人夺去了心脏,那一刻是痛,是悲、是喜、是不舍、是诀别,是永恒地刻进了骨髓之中,始终无法释怀。
卧月只是想摸一摸复复,他对阿晨的反应并未觉得突兀,抿嘴笑了笑,不说话。
阿晨缓过神来,厉色道:“你说话便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这话让卧月有些意外,杵在原地,片刻愣神,才仓促地扫了一眼阿晨的靴子,宠溺一笑,意味深长道:“好,不动,不动。我想说的是,这鸟儿曾经的主人,在过去,是把心肝都交付与我了。这小小契约兽,又怎会隐瞒与我。”
这曾经的主人,说的当然不是自己。到这时,樊孟止才确定了卧月与那人的暧昧之处。他将先前发生过的、一些零碎的画面凑到一起,判断得出,卧月与魔界的那位,关系匪浅。至于是用什么办法让卧月“开了眼”,不重要。
不知阿晨能不能想到这一层。
怎么可能想得到……
臭小子心里想的只有自己,他只想摆脱这里。
他看卧月的神色充满了防备。
符门透出的光亮,忽明忽暗地映在他的脸上,将他原本就深沉的眼眸,凸显得更加晦暗,好似戴了一副伪饰的面具,让樊孟止仔细瞧了,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身旁的符门闭了,照在阿晨脸上的那道光彻底熄了下去。
明白抬脚就能轻而易举地离开此地,阿晨却选择了留下来,显然他有了新的打算。
见他肯留下来,卧月转瞬精神了不少,道:“我带你去见你的父母。”
卧月说的是“见”,而不是“找”,显然这人对阿晨“出生”时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只是不愿全部透露。樊孟止又心感不平,这副身躯本应该是他的。如果不是一直被困在剑里,哪能由着这小子到今日?不过他的养父母又会是谁。当年,只听说是一家名门望族送上山的,却不知具体身份。
与父母团聚这个条件,阿晨似乎不太满意,樊孟止觉得很意外。非常意外。臭小子别过脸去一言不发,但余光却控制不住地瞄了卧月一眼。
不仔细看,他这小动作还真发现不了,可还是逃不过卧月的眼睛。卧月略一抬手,那两片藏在阿晨衣内的黑羽就飘了出来。阿晨见状,还来不及去挽留,两片黑羽好似有自主意识一般,主动靠向卧月。
卧月道:“既然你能看见幻尸鬼使,我便教与你试一试。”话音才落,一片黑羽已被卧月捏在了手中。他看了一眼半空,转头又对阿晨道:“想一处你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阿晨本是犹豫,不肯乖乖听话,却被卧月锐利的目光压得一时喘不过气。要说最深刻的地方,除了途遥山,他想不出别的地儿了。
心中意念一起,周围转瞬被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阿晨来不及适应,腹内便是一阵翻涌,稍有缓和时,他猛然抬起脸来,头顶满是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此刻正盯着他。
这景象……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好像都是那只黑鸦的眼睛,怎会这样……
樊孟止见阿晨呆呆地立在原地,双眼充满了恐惧。难不成又是卧月对他做了什么?他才要看清楚,卧月又道:“你进来。”
樊孟止一愣,进,进哪里?
卧月又催促道:“进来!”将手中的黑羽朝樊孟止的方位一举。
这下樊孟止懂了,也不顾是否可行,听话地俯身朝那片黑羽撞去。
这时卧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就看看你还保留了多少……”
樊孟止不解这话的意思,不过却是融进了黑羽之中。他以为能看见阿晨所见。奇怪的是,这过程他恍如置身于梦中,前世今生的一切经历,走马观花地迫使他回忆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了一片山野。
此刻,他仿佛听到复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在问:“主人,是这里吗。”
他望着那片山茶花海,恍惚地点了点头。
随着复复一声叫唤,樊孟止转瞬清醒,一睁开眼,发现已来到了一处灌木园中。还不确定这里是什么地方,马上便看见卧月拥住阿晨的画面。
樊孟止心中五味杂陈的,有些落寞地别开脸。这时一阵秋风扑面而来,轻轻地抚过樊孟止的魂体,与他擦身而过。
一股芬芳馥郁的花香、草香,紧随其后,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他的嗅感,也提醒了他,当前的一切,不是梦境。樊孟止心中了然,抬头望了望周遭,这里种植的,果然全都是山茶花。
樊孟止心道:“难不成是我靠着意念,魂体带他二人逃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眼前的阿晨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一只手还举着黑羽,卧月看后笑了笑,有些舍不得地松开了他。
卧月将手中的黑羽放回了阿晨的衣内,另一片却没有动。
这时,一朵白色山茶花从枝头上掉了下来。
卧月伸手欲接住,却被回过神来的阿晨先一步接在了掌心里。
他看了看卧月,看了看黑羽,又看了看转瞬就凋亡的山茶花,失神片刻,便扔了黑羽,拔腿便往旁边的拐道跑了出去。
阿晨穿过樊孟止的瞬间,樊孟止心中一颤,似乎读懂了阿晨的手足无措。
不会是真的吧,这里真是途遥山……
樊孟止跟上,从下一个拐角出去,一条歪歪斜斜的石梯进入了阿晨的眼帘,向下看,梯下便是一间简陋的花舍。
难怪他这么紧张,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现在可好了,自己送上门了!?
阿晨难以置信地回头,怒道:“你耍的什么把戏!”他尽量压低了声音,想必是担心被左悒真人发现。
卧月笑道:“你的眼睛与幻尸鬼使的眼睛一脉相连。它的‘天眼’遍布九州各处,任意一只鬼使所走过的,所见过的,所记住的地方,都等同于你走过,你见过,你会记住。只要你想去,这片鬼羽都能带你影跨时空,转瞬穿行而达。”
说完,便将手中的黑羽随意一抛。那黑羽晦暗生芒,不借外力推助,自己顺而飘到了阿晨的面前。直到被主人重新拿在手中,它才收敛锋芒。
这一解释,阿晨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目不转睛地盯着黑羽,心中生出了一丝敬畏。樊孟止也为之惊愕,阿晨身体里的那位,到底是什么来头,竟有此等本事。
想当今世上,九州几大仙门的神兵绝技已是不胜枚举,随便挑一件出来,也算稀罕。都足以让樊孟止垂涎不已,而如今……不得不感叹,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樊孟止越想越气,觉得不公道,凭什么复复跟着他的时候,不见这能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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