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绿端坐在沙发里,等待着......一定会有什么人会进来。
当年也是如此,比起母亲离开,她的大脑被恐惧操控——如何面对归来的父亲,离开的人可以一走了之,而留下来的那个人总是更难的。
方知绿看了眼窗外,太阳沉得更低了,记忆中父亲要等到天黑才会回来。
还有一会儿......她的目光挪回正前方,看向那株散尾葵。
散尾葵是母亲要买的,其实本市的温度并不适合养,但母亲坚持要买,因为漂亮。
她总是很爱漂亮,在嫁给父亲之前就是小有名气的美人,总是最先穿上时髦的衣裙。
只是,父亲因美丽娶了她,却不许她在婚后展示她的美丽。
母亲开始穿得很朴素得体,那两双她带走的鞋,只在家里穿过,鞋底的尺码标签保存完好——那是父亲也会检查的功课。
即便如此,母亲依然是美的,但没有罗衣,到底是黯淡了许多,像是散尾葵焦黄的叶边。
方知绿和母亲不是很亲,她长得不太像母亲,更像父亲,连性格也是——至少表面上是。
她曾经严词拒绝了母亲为她购买的一件无袖连衣裙,“太暴露了我不喜欢”,她习惯于衬衫长裤,遮住每一寸肌肤,最多露出小臂,“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去写作业了。”
母亲当时看上去很失望,又有点羞愧,好像自己很不称职,“没事了,快去吧,耽误你了......”
母亲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的,方知绿那时就有预感,美丽是她的生命力,但她一天一天的在枯萎,而人,总是会自救的,不像那株散尾葵。
没记错的话,这株散尾葵在母亲走后没多久,就彻底枯死了......
母亲的离开,只有散尾葵一个活物目睹了全程,方知绿想,母亲应该跟它有道别。
它倒是更像母亲的女儿......
这一刹那,迟来的心痛席卷了方知绿,空气在胸腔横冲直撞,让她喘不过气来,指甲深深地陷入沙发皮面。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降临,门口传来掏钥匙开门的声音,熟悉的恐惧感升起,像是一针强有力的止痛剂,瞬间让方知绿清醒过来。
她僵硬地小幅度转过头,脊椎发出“咔——咔——咔”的响声,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
父亲从门口走过来,按下吊灯的开关,“啪”地一声,屋子一下明晃晃地亮起来,他看见方知绿坐在呆傻地坐在那儿,不满地皱起眉,“不去写作业?”,又环视一圈,“你妈呢?”
方知绿仰头望着他,意识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本能地恐惧,而另一半是奇怪——重来一次,我竟然还是会怕成这样。
“你看什么,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她曾经是那么答的,虽然可怖的怒火最终还是降临在她身上,但她懦弱地渴求一点怜悯。
而这一次,方知绿站了起来,明明还是初中生的体格,却奇异地平视起父亲,“她走了。”
视线里那张粗愣强硬的脸开始扭曲变形,像是变异的怪物......下一秒就要伸出长舌将她一口毙命。
但恐惧感如潮水般褪去,心痛感是被留在沙滩上的贝壳,方知绿捡了起来。
她将贝壳攥在手里,与面前那座恐怖的大山对峙。
记忆结束在一个挥过来的巴掌,那巴掌很大很重,让她脑子发嗡。
方知绿猛地睁开眼,柳絮从她身上褪去,露出她的脸,脸上皮肤光整均匀,但仍感觉火辣辣的。
她当时有挨过那个巴掌吗?方知绿全然想不起来了,现在那段黑色的记忆,已经被全新的情绪覆盖。
方知绿缓缓从柳絮中起身,这就是斗魁所说的——没有痛过的记忆吗?
“我,我不是娘娘腔,别,别扒我裤子......”不远处斗魁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他还没有走出他的噩梦。
过了小会儿,斗魁渐渐安静下去,柳絮开始消退,露出他的头,随后,他冷不丁地挣扎起身,剧烈呼吸,大汗淋漓。
他双目失神,喘不上来气,许久才恢复了些神智,
一动眼,发现方知绿正坐在对面,静静注视着他。
“你......”方知绿看上去实在太平静,像是无事发生,“你没有进入噩梦吗?”
“已经结束了。”
这女人......真是可怕啊,斗魁想到自己刚才在梦里叫嚷,嘴唇蠕动了下,“你......没听到什么吧?”
“没有。”方知绿为了让他放心,“我也才刚醒不久。”
斗魁点点头,“那个答案......你找到头绪了吗?”
每个人都可能遭遇不幸,大大小小,轻轻重重......方知绿安静一瞬,接连发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你?又为什么是筱筱......?”
斗魁被问愣了,“这哪有为什么?”
“没错。”方知绿两眼放光,“不幸会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头上,这就是抓娃娃游戏的宗旨,这,就是答案!”
斗魁愣住,“是吗?这么简单吗?”
“大概率是的,不过等我出去,我还要确定一件事。”
一阵阴风从洞口吹来,斗魁感觉有些冷,硕大的身躯往柳絮里蜷了蜷,方才那个噩梦让他身体虚浮,他现在还在冒冷汗。
斗魁瞧了眼对面神采奕奕的方知绿,忍不住问:“噩梦对你不起作用吗?你怎么完全没事?”
方知绿当然不是没事,只是她是坐过山车害怕也无法尖叫出声的那种人,她的身体里像是有个黑洞,可以无休无止地吞噬她不愿展露的情绪。
方知绿曾以为那些情绪都消失了,但其实都在那儿,她的意识刻意忽略掉而已。
“作用不大。”方知绿听见自己说,“我没什么可心痛的。”
斗魁看向她,像看一个异类,“你真是......比畸变植还畸啊......”
“放心。”方知绿瞥他一眼,“我都有按时吃特效药。”
大抵是才刚一同度过劫,而方知绿看上去又这么坚实可靠,脆弱的斗魁一时松了防备,“你有没有觉得,特效药越来越不行了?”
“研究所会更新换代。”
“是......本来每一代都会药力更强,但是植异化速度越来越快,研究所根本跟不上速度。”
方知绿沉默一瞬,“那也没办法,有药总比没有好。”
斗魁感觉更冷了,他更深地潜进柳絮里,只露出脸,低声嘟囔,“不知道还能管用多久......救世主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救世主?”
“拥有‘净化’异能的植异者,研究所之前找到一个很像的,结果大家空欢喜一场。”
方知绿知道他说的是林崇越,“异能一旦被净化,就只能做回普通人,回到世俗社会。”
“是啊。”
“大家都想做回普通人吗?”
“绝大部分吧。”斗魁声音闷闷的,“不是每个人都想当超人,而且,普通人总比最后变成植物好。”说着话锋一转,“难道你不想摆脱异能?”
她想吗?方知绿沉吟一刻,“变成植物我也能接受。”
斗魁放大了眼,因着这里之后他们两个,说话没了顾忌,“我真感觉你进错地方了,你不应该来协会,你应该去阿格莱。”
“阿格莱没有招我,协会先给我发了offer。”
斗魁嗔笑一声,“你还挺有职业道德的。”
“过奖。”方知绿仰头看向洞口,“我们到时候怎么出去?”
“哀穴会跟上面那个猪肚穴融合,然后上升到崖边,从洞口走出去就能看到小镇。”
“这么方便么......”方知绿收起下巴,“女孩子就是温柔,对吧?”
她是指疯狂柳吗?斗魁脸皮扯动了下,笑不出来。
天亮之后,果如斗魁所说,方知绿他们顺利回到小镇。
花萝正在小镇进口处等候,看到方知绿来,急忙迎了上来,“还好吗?”
“挺好的。”
花萝看了眼的斗魁,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继而视线回到方知绿身上,“有什么发现吗?”
本来一旁挺起胸膛,等着花萝问他一句“你也还好吗”的斗魁一下弯起了身,有些丧气地抢话,“她已经猜到域梁了。”
“真的?”
“嗯,我有预感,就是这句,但......我还要确认一下。”
上次错误的猜测让陈纤纤折了一只针臂,这一次得更小心谨慎一些。
“确认什么?”
“杀掉牧师一家的凶手。”
“这......对答案有什么影响?”
“我认为答案是——不幸会平等降临在每个人身上。”
“你的意思是——”
“凶手不是筱筱父亲,牧师一家的死,与筱筱毫无关系。”
“那会是谁?”
“筱筱知道。”方知绿顿了顿,“那个倒着的十字架,应该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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