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生来的那一天，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波动，一个很平常的早自习，人背着书包穿过书桌两侧的走道在朗朗的背书声中就来了。
他着一黑色运动裤，裤沿有两条黑色的窄边凸起，附一些鎏金的暗纹；上身是阿迪的外套，锦纶材质，没什么明显的标，三道杠的设计在帽子的地方不彰显品牌只凸显低调的设计感；里面的白T露出一点点边分割相似的颜色显出身材比例；鞋子是一款板鞋，经典中有一点小设计，并不花里胡哨。
一款干净清爽的潮男。
随着他的走进，教室是有一瞬间的静默的，再就是声音慢慢小，然后再慢慢大起来，再之后就能听到一些讨论声了。
人是很帅的，是那种连老一辈都会认可的帅，浓眉大眼高鼻梁，嘴唇有点唇珠并不削薄，嘴角微微上扬有点微笑唇的意思，肤色并不白皙，有点小麦色很有力量感。
随着走近，陈予时看到他眼神里带着些赧然，并不怎么外露，陈予时猜他并不想顶着那么多目光走进教室，可能是计划了时间，想早些来的，但高二和高三早读时间不一样，所以他这份赧然类似于前一天晚上周密地进行了规划，卡着一系列时间点，结果发现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们这会儿也才刚开始早读，比高二应该是早了20分钟。
五点四十到六点这个时间段是站起来读书，人走到陈予时前面站着的时候，像一堵墙，感觉应该不止老师说的一米八。也是一种另类的安全感，人站你前面，老师都看不见你。
整个走过来没什么言语交流，连走到座位都是斜前桌有眼色的挪出位置让人进去，没交流也不需要流露出什么表情，一点都不能知晓是什么性格。
在之后就是跑操了，对跑操的厌恶和自身被时间点的追赶使得众人把情绪都投入到自己身上，跑步之后分泌的多巴胺和内啡肽减缓高考压力的同时，也增长了内在力量，让注意力只专注在怎么让自己更强、分数更高上。大家对转学生的注意力也随之消失。
但陈予时没有。
中午跳课间操的时间，陈予时一如既往地走那条路逃跑，但她碰到了李明矢，她知道自己是个很普通的女生，放在人堆里丝毫不起眼，但她知道男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迎面对上的时候，陈予时与李明矢目光相对，短短一瞬，随之眼皮低敛，脸也从男生的方向移过来，刚刚茫然的眼神也变成仿佛没见过这个人般，就像是随便在路上碰到的任何一个人，我们迎面对上，然后扫一眼，结束。很冷漠，但无可挑剔；很符合两个本来就不相识的人，但真正的路人不会一抬眼就在人群中一眼看到某个人。这太刻意了，但她行走于路上，茫然抬眸的状态很真，扫到他又平静无波地移开目光的动作也不作伪。有点怪但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对一个帅哥来说，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魅力，很有挫败感，特别是刚到一个新环境。
所以不管这个女生到底怎么样，至少李明矢记住了她。
然后，陈予时就朝着与跳操方向完全相悖的方向走，本就被引起注意力的李明矢就更加好奇，因为学校查的还挺严的，而且看样子是要逃操，而且，他刚来，本来就找不到队伍。
陈予时余光扫到对方停下脚步，有些踟躇，嘴角也轻微努动，像是要说什么，她放慢了一些步子，但给对方的感觉只是她就想走慢一点，完全不是看到对方想要开口，故意给他话口的意思。
陈予时当然知道，对于一个新转来的学生来说，应该友好热情一点，新转入一个环境，无论任何人都会很无助，但是对于像李明矢这样的人来说，不能。他又高又帅，几乎一出来就能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他应该是从小被夸到大的，他不缺这点友善，他缺的是不一样，是好奇。
李明矢没上来寻求帮助，陈予时也一如既往地走那条路。
李明矢发现陈予时总是逃操，而且总也不被发现。他注意到这个女生高高瘦瘦的，留着很清爽的短发，哪怕学校勒令所有女生都要剪短发，但大多数女生都在规则内钻空子，尽量留得长一点，如此，她还是剪得很短。同样的，他也注意到她总是一个人，上课不能说话，一下课就趴那睡觉，所以到如今，他都还没听见过她说话。
所以哪怕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让他挺烦的，觉得这个女生真的装得很。但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人家也不过就是没认出来你是她前桌嘛。如果是个普通人，只一面记不住是坐在自己前面的人，那当然很正常，但李明矢，他觉得自己不至于让人记不住。
陈予时的同桌挺漂亮的，跟周边的人打交道然后熟识，这是融入新环境很重要的一步，而且人家就挺有礼貌的，也很健谈。但他们说话的时候，陈予时从不插嘴，这样做是很让人喜欢的，因为这样会让人觉得她很有分寸，如果她说话了，反而招人讨厌，可是她就是那样不轻不淡的，搞得你心一直吊着。
几天了，他听到陈予时跟她同桌说话了，清冷疏离的很，但意外地很乖，所以哪怕是只听到长长地一段话之后，只有很短的“嗯对”“哦～”“啊？”“好的”，她更多的是语气词，没什么具体的话，拉长的尾音，衔接恰好的神态，略带纠结的表情，眼神很纯净，而且她很爱笑，哪怕没什么声音，也让人觉得她是在很认真的听人讲话的，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劲儿就这么削淡了。反差感很强，李明矢想人家可能就只是单纯的内向，只是脸长得冷。
内向，内向的女生没什么招人的，无趣得很。
然后就听到了她们这样的一番对话。
“你看到这几天来这儿的那几个女生了吗”
陈予时知道她说的是谁，穿着A字短裙，穿搭很miu系，长相也很大气，头发是微卷，讲话很豪爽，人很明媚。
她沉吟了会儿“en”，轻微摇下头“没”，然后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笑。
李明矢知道这几个女生，来看他的。这才正常，早就传学校新转来一个帅哥。
“就那几个女生，之前高一的时候，俺一班，那个头发长点的漂亮点的跟那个矮点哩，她们把我堵在寝室里面，骂我，那个矮哩，赖哩很，俺俩打起来了，扇巴掌，拿脚踢”她不管陈予时知道不知道她们是谁，她不是说给陈予时听的。
“后面，俺又分别找一堆人，约架嘞，”
“你不知道吗”
“那时候寝室里面围一大堆人”
她语气里有些张扬，炫耀的意思，大姐大，很有派头。
听到同桌被欺负的时候，陈予时只是略带哀伤的“啊？”，带着关心但没什么多余的话语，显得事不关己；听到她俩打起来，并且同桌占上风的时候，陈予时“哦”，有种心放下的意思。
她说这样单个字的时候都会拉长尾音，带着她自己的情绪表达，也做出符合的神情。每一个拉长的尾音都很合语境，每一次的情绪流露都很淡，但相应的神情又冲淡了这份淡。
她依旧在听，依旧很配合，可平常的拉闲呱，你这样回答没问题，这样的故事你依旧这么平静就很奇怪，至少在讲故事和听故事的人里面，不会让人注意到讲故事的人了。
她似乎只关注故事本身，完全无视对方的刻意卖弄，也不关心这里面涉及到的血腥“后来呢”。
“后来，宿管阿姨来了，就散了”
“嗯嗯”只对结果做出不疼不痒的评判。
陈予时注意到前面两个人在听，也注意到他们的一些反应，对于这样的对话，应答也确实是她本来的样子，她没故意装什么。只是同桌讲这番话想达到的效果落不到她自己身上了。
陈予时注意到李明矢的态度转变了，她猜是卫知旻跟他说了什么。卫知旻，她的斜前桌，也是曾经的初中同桌。
班里的教室很挤，陈予时承认前些天的时候，她还能很自如地应对前面坐了一个大帅哥的事情，她能很淡然地勾着他。
但当她意识到也许李明矢也在注意着她，也在关注她时，她的呼吸有些不受控制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把自己靠在陈予时的书桌上，这很常见也很正常，可这发生在陈予时不设防地抬头。
一整天都坐在教室里，腰疼脖子疼屁股疼，尾椎骨和脊背那块儿更疼，陈予时前胸贴着书桌，屁股坐板凳靠后些，胳膊交并着支撑着整个肩背立起来，肩膀耸起，脊背达到伸拉的效果，她的头也处在书桌三分之二的位置。
离前桌很近，当然碰不到，她抬头，看黑板上面的时钟，然后就一下立起了身子，好近，愣了好一会儿看前面靠在她书桌上人的肩背和后脑勺。
然后身子离书桌两三个拳头宽继续看语文读物。
只是她的呼吸开始凝滞，唾液也开始很快地分泌，喉管也凝滞，她不敢吞咽，她怕前面的人听见，怕对方觉得她在紧张。
紧张代表着什么呢，代表着不自在，代表着对方存在感强，代表着自己对对方的存在全身心地投入，代表着在乎。
很多人都在意他的存在，这对他很常见，他不需要，还不到，还不够。她不能让他发现。迄今为止他们还没说过一句话，有的只是对着别人说，但是说给对方听、想让对方听的话。
李明矢最近在跟卫知旻聊一品牌的鞋子，陈予时所有的鞋子都是这个牌子的。
在每一次李明矢课间回来坐位置上的时候，陈予时都会把脚往回伸，陈予时不低，位置很狭小，腿交并着伸到前面很舒服，但收回的时候，只在对方被让位置准备进来的空档，头也不抬地很自然地很表达礼貌地把腿收回。然后，在抬头眼神示意时就能看到对方有在盯着你的鞋，也会觉得你这个行为很加分。
前后桌说话，你在那个位置，你前桌的人能很清晰地听到你说话，但是你的后桌是听不到的，但他们俩都半侧着身子，声音没有身体的阻挡，很无碍地传到陈予时的耳朵里。
你能说侧着身子，谈论着你也有的共同的事情，是故意说给你听吗？当然不能，人不能太自恋。但当你借着看时间抬头，然后看到他们眼神瞟你，下意识地要跟你对视的话，那就是说给你听的。
陈予时没接那眼神，继续低头做题看文章，她穿这个名牌鞋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不会主动地再去谈及，她只需要不经意地炫，然后当作稀松平常，这样不会拉仇恨，也不会有人说你虚荣。
陈予时猜，他们两个已经把她跟她同桌都分析过了，包括卫知旻自己跟林昕的事，她从他们两个的态度里觉察到自己是个好人。
所以呢，这是在干什么，吸引她的注意吗？还是想找一些话题让自己加入？如果是这样，那也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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