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的时候,他们时常打篮球,陈予时发现,男生的友谊建造真的很简单,打一场篮球就好了。
感情很好,球打得很激烈,然后把篮筐打碎了。
李明矢是捂着手掌心回来的,被弹起的碎玻璃划着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血流得吓人。这样的情况,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打着团结友爱的旗号关心同学,而不用担心是想要跟帅哥搭话被诟病。
陈予时也直起身子,探着头,看他的手伤势如何,伤到了虎口靠近食指跟的位置,他主动搭话了,“有创可贴吗?”
陈予时很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创可贴,她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们并排临过路的女孩儿也看到了,空间不大,他也很声张,捂着手人高马大地从过道走过来时,这个问那个问,咋啦咋啦,解释了好几次,篮板碎了,划着手了,没啥事儿,就看着吓人,巴拉巴拉。
然后递过来一个创可贴,并说还有酒精和棉签。
老实说,陈予时这时深深地看了那个女孩儿一眼,高中校园里的任何男女接触,小到搭话,大就不用说了,感觉都有一种禁忌感,至少会被投以异样的目光。
陈予时狭隘的想法也一下在脸上显现,她眉头轻微蹙起,眼里闪着探究的寒光。但很快意识到不妥,垂下眼皮,把那股莫须有的占有欲给压下去。
李明矢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哪怕他很多行为很无状,但他察觉到了身侧,也就是陈予时刚刚那一瞬间周遭泛起的寒意。
陈予时低头的瞬间听到前方有一声很短促的笑,有些被看穿的不自然,她慌忙地抬头,却并没有看到任何视线的停留,李明矢只是在端详着那个卡通印花的创可贴,然后对一并递过来的酒精如临大敌,声音夸张得说“这个,这个疼不疼”
他一直是这个调调,给人的感觉很活泼,并不娘炮,只招人笑。
他还是有些吱哇乱叫,陈予时放下了那点升腾起来的警惕,很自然地说“涂碘伏吧,碘伏不咋疼”,然后又指了指酒精,抬了抬眉毛,显得很有经验“酒精肯定疼”。
碘伏他也怕。最后就简单擦了下外圈儿,贴了张创可贴。
很匆忙地就上课了,下课搞得声势浩大的,一上课就什么声音都没了,可见都是装的。血是真流,疼也是真疼,但人家嚷出来的肯定不是他所觉得的疼。
他在适应坏境。
其实,从他来,一直到现在,陈予时都没觉得,他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人,他跟这个环境很适配,同学相处的好,老师似乎也留眼过他,她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一丝突入陌生地带而无所适从的窘迫,除了刚进班那会儿,那个疑似赧然的眼神。
他是有周密计划的,也设想了很多可能性,可这样的一些很细节的东西,陈予时以为只有她这样的人会一直担忧,要一直规划,对于正常人来说都应该是日常生活中很能自如应对的小变故,而他也在一直设想别人是什么反应,可他是那么热烈。
李明矢会经常在晚课站起读书时候,对在走廊里行走的那些路过我们窗口的女生,很花花公子很灿烂的说“美女,加个微信”;也经常探出窗口,挥着手掌,道貌岸然地“嗨,帅哥”
不刻意,本体的自然流露,被叫的人没感觉到被冒犯,陈予时觉得“妇女之友”大概就是他这样了。班里周遭的人也被逗得哈哈笑,在这样的一个沉闷的备考环境里,有一个人,他能脱离出来,给所有的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还有随波的一直被胁迫着往前走的,不敢抬眼看清不敢清醒的人,都扯开一个口子,就像炸石,他真的是一抹亮色。
可似乎本来的他不是这样。
但如果真的去设想的话,李明矢的日常生活也应该就是这样,一直不正经没个正形,但你要说他什么都不懂吗?不,他很通透。
没个正行的李明矢攻略了好多人,他在这个环境里已经很如鱼得水,现在似乎要来攻略他的后桌了。
陈予时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跟周遭处好关系,还是对陈予时那点好奇心发酵了。
她现在有点看不透他,只被他吸引着,似乎所有的安静的阴郁的人都会把目光放在一个明媚的人身上,更何况是这么个人他还一直在找你说话。
她的成绩不算好,很严重的偏科,语文和英语很好,所有的理科都很差,好的能拿到一百二三的分数,差的永远都没有及格过,这么个程度。
但陈予时觉得,他是不会跑去看自己成绩单的,所以对于他老是来问她英语题的这一现象,她解释为是卫知旻跟他讲了自己初中时的战绩。是的,初中时,陈予时成绩很好,语文英语更是好。
眼见的,从最开始的一本正经问题,到最后的有说有笑,陈予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还是那句话,班里很挤,在李明矢没来之前,陈予时除了睡觉的很多话,都是跟后桌说的,后桌学习还可以,她总是问他题。陈予时知道自己在班级里是一个很弱势的存在,对于女生来说可能很不讨喜,但对于男生来说多多少少会激起来一些保护欲。所以后桌的男生,他的同桌,就理所当然的觉得,陈予时跟后桌在某种程度上是绑定的。
而这些天里,陈予时全身心的都沉浸在跟李明矢的相处上。
然后她就听到了,“咦,你还往后挪,人家都不鸟你,自己还挤得要死”,她往后看时,那人就又挤出来很仓促地笑。
陈予时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维持地平衡似乎在岌岌可危了,她得想办法补救,哪怕她很喜欢跟李明矢交朋友,但她得克制,她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一个,看到帅哥就眼开的人,她得把李明矢跟以往她完全无反应应对的人一样对待。
可是,李明矢他跟别人就是不一样,如果不是李明矢,不是他那么帅的人,是任何一个这样性格的人,坐在她前面,跟她说话,她也会很喜欢的。
她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还是把腿边的书放在前后桌桌腿中间的空档里。这样,在李明矢又一次想把陈予时桌子向后倚动时,她的桌子就不会跟同桌的桌子有偏差。
事实上,前桌往后倚桌子,无论是谁,她都不会挑开去说,然后把桌子往前推的。但李明矢的存在就是吸引目光,她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被多方监管着,她也担忧过她不去说这件事,别人会不会觉得,看吧,还得是帅哥。
然后就听到那样的话。
很多时候,把话说开比你在那哼哧哼哧地搞小动作要讨喜很多。
陈予时的妈妈给她找了一个补课老师,在晚自习的某一节课间,把陈予时叫走了,她本以为回来之后,李明矢肯定会兴致勃勃地问她,“欸,你上节课去哪儿了”,可是没有。她回来之后,迎接她的是很大的沉默。
陈予时疑惑,但这种东西也没法问,你能说“诶怎么不理我了”吗?,不能,你只能是凭借自己对对方的了解觉察出氛围有那么些不对劲,但是也没法做什么。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很难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李明矢主动的,他如果不再找她说话的话,那他们就会这样,永远的默不作声。
她能主动吗?她不久前还为了跟他撇开关系,把书本立在空档中间,为了不让别人觉得,自己对帅哥很青睐。她再主动搭话的话,那结果她更承受不了。
如果她就是那种爱聊扯人的形象,那她就可以很无顾忌的跟他说话,哪怕在撩他也没事儿,反正自己一直没个正形。
可她不是,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浑身布满教条,你能很具体化的看到围在她四圈儿的牢笼,她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她肩背挺得很直,脖颈也挺直着,看着像‘我不是被逼到这份儿上的,我是自己选择的’,可是她低着头,眼眸也垂着。散发着僵硬的很不自然的气质,可时间太久了,她似乎把自己骗过去了,没有了僵硬和不自然,只剩下高冷。
可高冷是让人讨厌的,没有人喜欢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情绪价值在她们这个年纪是比做实事儿重要的,哪怕她在对话里装得很乖,哪怕她虽然没有去捧人家的话,但直接把事儿给人家做了,哪怕这样,她依旧很不讨喜。
没有人主动上来跟她做朋友,她说出来的话也总不受重视。
没有人愿意一直去贴冷脸,她封闭着,她觉得自己也很好,她不需要朋友。
然后,李明矢,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的样子,热烈而莽撞地一直在靠近她。
她克制,她不敢回应他的热情。他主动,她退缩。他还是主动,她没有靠前。他不主动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人的悲伤是怎么都藏不住的,而他又是善良的。
陈予时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继续着她以往的样子。她全身心得投入学习,不跟我说话嘛,没关系,反正我还有事儿干啊,不过是一段关系在默不作声中离去嘛,她很熟悉,她很会处理。
上课认真刷题,下课依旧沉侵式的学习,她去问后桌问题,问的问题依托着知识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但回答的话却怎么也进不去她的脑子,以为在学,毕竟那么多“专业”的词说出来,“多了一条染色体”“第二次分裂吧”“那这个性染色体异常”,可脑子只是机械地转动,什么也没进,说到性染色体异常的时候,发现李明矢从外面玩回来了,又发现重音放在“性”上了,。
兀自尴尬,也打着上课铃了,就也就此作罢,没再继续探讨了。
下课就10分钟,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地方去的,就站在门外走道台阶那,一群人随便聊些什么,外面暗着,室内亮着,李明矢答着别人的话,人家也看不清他往室内瞅着的眼睛。
他看着陈予时坐在那里没什么声响,眼珠也不转动,就那么长久地发呆,他刚来那会儿,她就那样。最开始觉着人家不爱搭理人,高冷的要命,后来就发现,人一直坐那发呆,怪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明矢是这么给陈予时下的判断。可人家乖的很,不说话只是因为,很多话,在她那思考太久,她多多少少都能觉出一些毛刺,觉得会伤害到对方,觉得这话不对,不能说。
敏感的要死还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累都要累死了,还学习呢,难怪怎么睡觉都不够,这心力能有的剩才怪。
他瞅着人家做了好大一轮儿心理博弈,打开书,就要去学习了。“能学得进去吗”,这状态能学进去才怪。
很好,自己学不进去,让别人帮你讲题,这就能很大程度上拉回注意力,“也是把自己逼够呛”。
李明矢内心不断腹诽着,在打铃之前踩着步子回教室。性,他们在讨论什么啊,哦,在讨论生物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