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我不走

宗家给贺瑾秋拨过来的时候,宗潇已经睡得很沉了。

贺瑾秋想下床接这通电话,但宗潇缠得他很紧,如果硬要挣下来的话宗潇肯定会醒。

犹豫了一下,贺瑾秋只是侧身摸过手机,几乎没什么大动作地接了起来。

“贺代理。”是宗泫义。

贺瑾秋嗯了一声。

“我们商量过了,这几天时间你和宗潇离开星都,等会吴闻就会给你来电话通知这件事。”

贺瑾秋又很静谧地应了一声。

宗泫义那里顿了一下,问道,“宗潇在你的身边?”

“嗯。”

“……行。之后国安代会把你们送到海楠,落地会有宗家的人亲自来接,星都这里的事情由宗家处理,解决完之后就会把你秘密送离这里。”

——秘密送离这里?

贺瑾秋霎那间像是无法理解语言一样迟滞了片刻,拒绝接受的想法导致他的思维空白了几秒——什么意思,去海楠等待宗家逼着沈家停手,然后他就直接去往宗家安排的地方?

其间的缓冲时间只有眼下这么说不清楚的几天?

宗泫义没有听到贺瑾秋的声音,因此他也停了下来,一会才问,“宗潇听得见吗?”

“……他在睡觉。”

宗泫义放心下来,“我们会把你秘密送到俄洛斯那边,你只需要把宗潇从海楠送回星都,然后宗家会再安排你的行程。”

“去几天?”

“三天。”

“——去海楠三天?”

宗泫义在电话那头听不出什么意思地笑了笑,“不然呢?去俄洛斯吗?”

呼吸一下淤堵在胸腔里,开始涨起一种阻塞的钝痛,这个信息有如一场无声息的爆炸,时间开始向归零倒数,要他一个人默默忍耐、消化,宗潇不能知道,只有他知道。

长久的沉默把空气逼得□□,“……我知道了。”

“这件事不能告诉宗潇。”宗泫义提醒道,他的语气有种难以掩饰的胜券在握,“我们会把沈家料理清楚,你的母亲和妹妹我们也会妥善照顾,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像是好心的善意话语,重复的花牌下掩藏着花色不同的尖锐笑痕。

如果他贺瑾秋说一个不字,沈家的麻烦就会紧追而来,母亲和妹妹也会立刻成为宗家捏住的命门。

“我知道。”

“凌晨就走吧。”宗泫义仿佛是拿着石锥,一次一次尖凿地把残余的时间敲落下来,“具体的时间一会你会收到通知。”

贺瑾秋没有说话,因为手机里响起另一通电话,是吴闻打给他的。

“吴理事打过来了。”

“国安代的效率还是挺快的。”宗泫义随口道,和贺瑾秋的态度比较起来,他简直轻松得都有点轻盈,“那就这样,贺代理。”

他们的通讯挂断,贺瑾秋躺在床上,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向下坠落,他不是躺着,而是在虚空中向下拽坠,宗潇明明就在他的身侧,但可能是因为触碰得太久,习惯之后就好像没有贴靠,周身只是空气。

全是空气。

残存在肺腑里的裂隙被血液充斥,流淌的过程沉重而急速,脱口的**变成枷锁,套牢喉头,没有任何人可以分担,甚至连一点真实的苦楚都不能流露。

不能被知道。

代理是一种不幸的行业,因为这种人存在的概率不高,所以责任无从推辞,高昂的工资和补贴用以支付拿生命拼来的成果。

大代理的死伤率高,但比之所有代理的数据又稍低,在代理这一行干久了,贺瑾秋隐隐约约也会因为“天赋”这种能力而感觉幸运——强大是一种能力,让他在世安代能拥有超然的话语权,能够为他所想维持的生活保驾护航。

但现在不是了。

能力变成白纸一张,被撕得粉碎,强大最终针对自己,他的利用价值太大,因而失去谈判的权利,他变得渺小。

吴闻的电话第二次打过来,被贺瑾秋接起。

吴闻的声音、大致要交代的东西宗泫义已经讲过了,变成重复的信号,在缺氧和微弱的晕眩中毫无价值地闪烁。

“贺代理,你在听吗?”

贺瑾秋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嗯。”

“宗潇的状态怎么样,凌晨能上飞机吗?”

宗潇的状态。宗潇的额头贴在贺瑾秋的肩边,枕在他的臂上,温度依然很烫。不过由于身上沾着贺瑾秋的体温,现在倒也不显得那么冷了,泛着一种温温的凉。

无论如何都得先离开星都,沈家如果下了血本要他贺瑾秋的命,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这里最关键是还有一个宗潇。

“我带他走。”

接连两通电话有点吵到宗潇,倒不是说贺瑾秋吵,贺瑾秋已经尽可能安静了,只是电话那头的宗泫义和吴闻都一直在说。

宗潇稍稍蹭了一下,眉头皱起来,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说完了没?”贺瑾秋低低问。

“……啊?啊!说完了,你等短信就行,应该很快……”

贺瑾秋毫不拖泥带水地挂了电话,宗潇又半梦半醒地,手伸过来抱他,“……谁啊?”

他实在是太困了,但听到贺瑾秋在打电话又强打精神,好勉强地说话,声音小得都要听不见了。

贺瑾秋怕他弄到手,干脆把他捞过来一点,好让宗潇的手搭在自己腰上。他低头触着宗潇的额头,亲吻着呢喃道,“吴闻叫我们先离开星都避两天,今晚凌晨走。”

他的语调那么平静,听不出半点颤抖的音调,甚至还保持着低缓的语速,在宗潇的眼帘上吻一下,哄他继续睡。

宗潇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又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一副思路很慢,但是竭力想着,有话要说的表情。

“我晚上叫你。”贺瑾秋低声道,“别说了,睡吧,我不走。”

宗潇受伤的手臂搁在贺瑾秋的腰上,指尖微微收了一下,像是很轻的抓挠。

这里缺了一对肋骨,伤口并不留在皮肤的表层,内里也不会出血,这甚至算不上损伤,因此本应是不会疼痛的。

本应是不会痛的。

-

凌晨,贺瑾秋坐起来检查宗潇的伤口。

虽然有所预料,但看到的时候依然会感到吃惊,那么严重的切裂伤已经黏连了皮肉,愈合的样子比重伤的样子更明显。

这就是祭祀而来,怪物一样的愈伤能力。

宗潇的睡眠浅了不少,一有动静就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怕贺瑾秋跑了。在暗色里,宗潇懵懂而痴怔地看着他,清醒的意识还没跟过来,但本能已经在紧紧地攥着贺瑾秋了。

“醒了?”贺瑾秋低下头,摩挲了一下宗潇的面颊。

太暗了,然而看得清楚,黯淡带来一种模糊的错觉,好像会看不清楚,看不清楚因而就看不太懂。

直觉在提醒他“秋怎么了?”,但表面看上去贺瑾秋依然如常,从他睡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刚醒的思绪还跟不上直觉,不过宗潇还是问,“有什么发生了吗?”

“嗯?”

“你的表情……”表情有点奇怪,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情绪,但显现一种发暗的色泽——宗潇想说,但贺瑾秋俯身来吻他,缓缓撞入唇齿的感觉太旖旎,把思路都碰散,身体随即也熟悉地卸去力道,连反抗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差不多要起来了。”贺瑾秋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疼吗?”

脑子似乎变成棉花团了,刚才想问的事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稀淡地忘了。亲吻如同一种亲密的欺瞒,用无间的腻软来哄骗,宗潇刚张唇要问,“不疼,可是……”

可是还没可是完,唇齿又被贴进真空的暖湿环境里。话语都还没露出马脚,唇瓣就太过自觉地微微张开,熟稔地容下舐吻,湿润更迭般缱绻地交换着。暗色埋下放松,于是浑身都像是变得轻飘飘的,宛如半片吹落的羽毛,松软地陷入被窝里。

贺瑾秋听到宗潇带着鼻音的哼哼声,软绵绵的。

“……可是宗家的事和你没关系。”贺瑾秋叹气一样低声道,宗潇好像能看见他脸上似乎不存在的笑影,“潇潇,起来了。”

和我没有关系。

……秋居然是这样觉得的。

太过突然的轻松变得不可思议,宗潇怔怔地,有点疲倦地坐起来,一点起床气的尾影都找不到。他被套上衣服,就在床边慢吞吞地穿了裤子,被贺瑾秋加一件外衣,稍微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所以秋一点也不介意吗?

他的休生养息时期还没过,兀自还在犯困,浸着点泪意的目光偏过去一点,看到夏天的小土堆,乍然清醒了过来。

贺瑾秋好像没感觉到宗潇倏尔的紧张,再是心虚,他只是跟宗潇牵着手,一前一后出门,感觉到宗潇看着自己的紧紧目光,轻轻把锁落下。

凌晨的国安代空旷得只剩凉风,外派的代理半夜基本不会返回,留在国安代的代理也早过了睡觉的点。现在除了风声蹭过树梢,一点多余的声响都没有。

这是额外的假期,也许应该有点笑意涌起,但贺瑾秋没笑。他现在并不是正对着宗潇,如果对着宗潇的话他确实会对宗潇露出笑意,权作一种假意的安抚。只是背过身的时候唇角就觉得沉重,挂住呼吸,可能是因为夜深了,太疲惫,所以笑不出来——

除了“没关系”外,他不能让宗潇意识到现在发生了什么。

换乘后一路抵达机场,在半路宗潇就已经开始瞌睡,宗潇歪在贺瑾秋肩边,贺瑾秋索性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宗潇靠着贺瑾秋的腰,一米九上下的个子睡得好委屈,眼下有很浅的青痕,看样子很快也会消失。

宗潇迷糊糊地下车,上飞机,估计是交接过了,这次直接坐的是宗家的私人飞机。

宗潇就要睡,还要贺瑾秋,其他什么也不要。贺瑾秋要了杯温水,喂了困得睁不开眼的宗潇两口,宗潇勉勉强强喝了,蜷过来就要黏着他继续睡。

怎么办?

像是温乎乎的小狗一样,软软的红发微卷着,稍稍有点乱,眼睫垂下一层疏淡的流影,确认贺瑾秋在,就能在贺瑾秋的身边睡得很安心。

宗潇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当事人活得最一无所知。

就连他贺瑾秋的打算都不能告诉他,等宗潇知道的时候就是确定见不到他的时候。

……多残忍,知道了之后宗潇要怎么办?

宗家笃定自己能够控制住宗潇,所以敢做这样的决定。

起飞的巨大轰鸣在震动,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快速减弱,飞机腾空着冲向漫长夜空。

嘈杂、嗡响、机舱中外层的啸声。

宗潇抓着贺瑾秋的右手,不轻不重,但只要贺瑾秋脱开他就会发现。他无名指上的戒圈在暗下来的环境中荧出细微的、虹桥般的光,抵入贺瑾秋眼底,摹出几近消失的线弧。

他睡得好安心,眉头都没皱上一下,对那些无关贺瑾秋的动静根本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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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代理人
连载中王潇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