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外阳光普照,但是区区只局限在海港的区域。
青坊主敲着木鱼,和川流不息的人潮恰巧避过,冷风和阴云在溢流中凝聚,木鱼的“嗒”声一响,又恢复了晴好的天气。
任相玉被玉藻前抱着,手里拿着一只饴细工的金鱼棒棒糖。
港口里,零散的多数是游客和务工来回的人流,成团的是浅早寺僧侣,准备登船远洋,跨海抵达星国尚海。
任相玉一口把金鱼塞进嘴里,纤浓的眼睫像是扑着光,他左右转着看了看,再把糖拔出来,对着太阳光看这只糖果金鱼。
饴细工这种传统手艺从平安时代流传而来,作为平安时代的顶级大妖,玉藻前对此相当熟悉。
小金鱼对着光,剔透如明净水晶,着色干净,阳光穿织,尾鳍条条梳开,散成柔软的帘,嘴巴微微张着,头脑肚腹圆鼓鼓,好像在半空就能摆荡着游起来。
任相玉把糖果又塞进嘴里,嫩藕一样的两臂抱紧玉藻前的脖子,泛粉的脸蛋在九尾妖狐的颈上蹭了蹭。
玉藻前的竖瞳在人群里扫过一圈,托在任相玉背后的手拍抚几下。她只一只尾巴低低垂下,尖尖又勾起一点弧度,蓬松漂亮的金毛半点没沾地,步态生出几许漂亮的袅娜来。
登船时间到,僧侣们一个跟着一个上船。
青坊主敲着木鱼调转方向,玉藻前颔首,于是就跟着僧侣上船。
没人注意到他们,任相玉眨着眼睛看了一会,小手里偷偷摸着玉藻前金丝般的头发,“我们去哪里呀?”
“去星国。”
“星国?”
“嗯,是一个比霓虹大很多的国家……去了就不容易被找到了。”
任相玉懵懵懂懂地听着,好奇地看着僧侣们排好队,逐个坐下。
这边青坊主和玉藻前倒是大摇大摆,没点躲藏的意思,青坊主木鱼敲得稳当,一下一下,转转悠悠三个人就上了空无一人的甲板。回望向岸,积雪的阴云从遥远的天际朦胧浮现,似乎只要他们离开港口,冷雪就会将这里彻底覆盖。
任相玉从玉藻前的怀里下来,拿着糖跑到甲板的另一侧,往下看着港口边的人正在说话。玉藻前一只尾巴跟得老长,简直不像是狐狸尾巴,倒像是毛绒的金绳,虚虚裹着任相玉的腰腹,怕他一个不慎要么摔倒要么滑进海里。
似乎是担心天气会变,开船的时间提前了,波澜漪漪地从船下出现。夹着气泡的浪花仿佛一扇扇拢合的窗,任相玉看得认真,不过也没看两眼,又轻拿轻放地被尾巴带回了玉藻前身边。
-
风雪已经肆虐到无法看清的地步,勉强的视觉变成一种阻碍,百里剑英和杉田尤都闭上了眼睛,靠余下的感官来进行判断。
窗户早就碎裂了,雪女的行踪在吹打的暴雪里几乎消失,百里剑英握紧了左拳,继而又伸展了手指,密集的冻麻感鲜明得令人难受。
风哭嚎着尖叫起来。
这样的雪完全和柔和搭不上边,几乎就是脆断的尖石,轻易带给人明显的痛觉。
狂风,以及必须集中的注意力都把思绪撕扯破碎——贺瑾秋、宗潇,其他、大代理。
他们的方位无从感知,而且她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感知。
雪女从宗潇出现的一瞬间,就连带着宗潇一起消失了。
阿列克斯基带着阿多芙吉娅,他的手中端着猎枪,阿多芙吉娅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很悠闲,只是跟着他,像是被庇佑的对象。他们慢慢从宫廷的城堡里圈圈转下,城堡内四处结冰,被冷风打碎的窗口内堆积起相当厚重的暴雪。
这一头,无论是阿列克斯基、阿多芙吉娅,这两个俄洛斯代理在地毯式搜寻,还是卢卡森正拿握他的大剑逐一破门而入,杉田尤和百里剑英一同在外搜寻,都没有找到雪女的踪迹。
另一头,霓虹绵亘的宅邸内九曲十八弯,雪女轻巧的步伐不留下半个冰印,与常人无异地四处来回寻觅。
只是她和常人不同,从头到脚蓝得彻底,像是冰塑的一樽雕像。
房梁之上的暗室里,宗潇正眼巴巴地看着贺瑾秋给自己包扎伤口。
“怎么止不住血啊?”宗潇朝他咬耳朵。
没有现带急救工具,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离奇的伤口。
雪女在认准了宗潇后就是一阵穷追猛打,在贺瑾秋还没反应过来前,甚至是在宗潇满嘴的垃圾话都还没开始说之前,她已经一口咬上了宗潇的手臂,以一种饿了几百年生吞活剥的气势,要硬生生撕一口肉下来。
宗少爷没见过这种场面,惊吓后的反应迟了半秒,雪女立刻被贺瑾秋剿了脑袋,抡刀狠砸碎成了冰片。
贺瑾秋带着他几步闪进宅邸之中,把残局留给百里剑英他们收拾。
雪女的脑袋又由冰凝成,神智甫一回归,她也不管身上林林总总由大代理造成的伤口,震碎窗户就化雪吹入。
眼下,被包扎了好几圈的伤口还在渗血,滴滴答答都要漏湿了。
“你是唐僧肉吗?”贺瑾秋抹掉他快滑落的血,紧皱着眉头。
“什么是唐僧肉?”宗潇哼哼地往贺瑾秋身边挤,一副疼得不得了的样子,“我们还要不要出去?”
“唐僧肉就是每个妖怪都想吃的肉。”贺瑾秋从缝隙里向下看,雪女在附近转悠了片刻了,也不说话,好像就闻着残余的肉香在找来找去。
“等下她闻到怎么办?”
“她暂时还闻不到。”
宗潇端详了一会自己的伤口,大概想起了点什么事,思想一转移似乎就不疼了,或者说刚才喊疼也是装的,他对伤口其实没那么多所谓——“秋。”
“嗯?”
贺瑾秋紧盯着雪女,心思就分了些许留在这里听宗潇说话。霓虹方要求生擒雪女,但问题是雪女和克拉肯完全不是一个等级,雪女到底是什么等级?为什么在封禁了这么久之后实力会这么恐怖?
即便不要求生擒,他们真的可以——
“我在凤凰城的时候,蛊婆也说我很香。”
“……嗯?”贺瑾秋怔愣地回头看他,宗潇无辜地和他对上视线。
宗少爷指了指自己快滴下来的鲜血,抬手问道,“不然你尝尝看?”
贺瑾秋紧皱着眉头,满脸都是非常困扰的疑惑。
“你不是人魔混血的杂种吗?”宗潇眨着眼睛示意他看自己的伤口,“可能你尝一下就知道了?”
因为贺瑾秋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宗潇在挨挤的暗间里不高兴地拱了他一下,“你嫌弃我?”
“……不是。”
“那你快点。”
贺瑾秋思想建设了一样咽了一下,才抓过他的手腕,唇瓣触及了宗潇血淋淋的白嫩皮肤,把血液舐进嘴里。
血液的腥气郁郁葱葱,但是锈味很弱,唇齿里有种蜂蜜一样稠润的生机,好像会滋入细胞,带来涤荡如温床般的暖热感受。
宗潇一张蝴蝶脸都要亮晶晶地凑着跟他脸贴脸了。
“好吃吗?”
剩余的血被贺瑾秋舔净,大概是因为混血的原因,只有尝过之后才会意识到这是多么鲜甜可口的食材,难怪这些魔怪对宗潇这么虎视眈眈。
贺瑾秋低下头,在宗潇的伤口上轻轻亲了一下。
宗潇“噫”地一下抽回手,“你好色青。”
贺瑾秋没管他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无声地单手抽刀,在自己的手指上一抹,血液涌出来,尽数涂到宗潇的伤口上去。
“干嘛啊?”
“盖一下味道。”
宗潇打量着贺瑾秋和自己的血,眼睛一挑,酒窝软软地陷下去,一看就不抱好意,“这么香啊?之前也没看你夸我啊?”
“之前没闻到。”
“得先舔舔才行?”
贺瑾秋知道宗潇又开始了,遂没理他。
宗潇笑眯眯地挨过去,贺瑾秋没躲他,宗少爷粘粘乎乎在贺瑾秋的脸上蹭了一下,小狗牙又要咬他。
贺大代理偏头躲闪,看着宗潇低声道,“……在出任务。”
“她又不知道。”宗潇轻哼一声,“那些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找到这边来?”
-
百里剑英快速翻窗入室,杉田尤跟在她的身后,正恰和阿列克斯基,以及无所事事只是很戒备的阿多芙吉娅碰了面。
“霓虹那边去过了吗?”百里剑英环视一圈,确定这周围没有雪女的藏身之地。
“嗯。”
百里剑英的眉头深深折皱起来,“外面也没有,也不在里……”
轰然爆起的巨响瞬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急拽过去,声源处就是霓虹一侧的宅邸。
大雪萧萧从外吹入,把百里剑英的头发吹出压抑的震颤弧度。
她冷锐如尖刀的视线凿刻般钉向这两个俄洛斯大代理,简直有种目露凶光的意味——“你们……”
墙壁憾然塌碎,宗潇先贺瑾秋一步弹出,贺瑾秋双刀入手,把劈头而来的碎块震成粉末,被狂风一笔带过。
“你玷污了我的食物——”
雪女的身影从灰霭下缓步显现,她声音泠泠,夹着冰块般微微凝冻的涩意,听来让人不由屏息。
“她说什么?”宗潇站在贺瑾秋身后,歪头看着雪女。
“她说我玷污了她的食物。”贺瑾秋译给他听。
“胡扯。”宗潇冲着雪女翻了个白眼,“这是水孚交融好不好?”
百里剑英遥遥看着他们仨,就是在狂风里也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贺瑾秋大抵是想说宗潇用错成语,但时间一瞬卡顿,他用霓虹语对雪女道,“他说你胡扯,这是水孚交融。”
杉田尤和百里剑英的表情霎那间精彩异常,阿列克斯基和阿多芙吉娅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好奇地看着杉田尤,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翻译。
雪女愣了一下,就算是块冰雕,也愣得很明显。
“你……”
破门而入的巨震声响简直暴力异常,风雪、灰尘、坍塌的残块,卢卡森的大剑在灰蒙蒙的色调中宛如一线野兽的瞳孔,在寒意里锋芒毕现——
气浪在大剑下落的过程里已然轰鸣翻卷,刀光悚然惊起,血腥恐怖的抡砍弧度仿佛当空画下一轮明月——
他的骑士装束一如幻境之中,恨意在英俊的面庞之上沸起一种相当明确的暴怒,好像结痂的伤疤被淋漓撕碎,无处不在的痛苦遮天蔽日!
在场的全是大代理级,如果此时有一个普通人也在这里,他根本看不清卢卡森的动作,甚至都分辨不出这是卢卡森。
只剑上狠亮,下一秒,剁地飞起无数棱棱冰碎,宛如抛离引力的万千水晶,狂流从地面之下突兀绽放,有如流走的冷蛇在龟裂的地面上冲刺奔去!
窗户已经破裂,继一轮的冲撞破裂的就是窗沿及墙体,大门洞开,连门扉都一扇不留。
雪女碎裂开来,满地都是冰,卢卡森半跪在地,大剑如同雪女的脊椎,平分两侧一样完整将她剖裂彻底!
宗潇眼睁睁看着亮闪闪的无数冰屑飞腾,像是梦境里斑斓的糖果,也许钻石,正浮空。贺瑾秋转身捂住他的眼睛,推着他急退到安全范围之内。
阿多芙吉娅一下摁住阿列克斯基的臂膀。
阿列克斯基指地的猎枪刹那抬起,朝着卢卡森面前的空处一枪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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