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国尚海
僧侣们从船上依次而下,青坊主跟在玉藻前的狐狸尾巴后,玉藻前牵着任相玉,对这个崭新的国际化大都市惊讶地看了一会。
她来过星国,不过那时候很早,不仅是星国,霓虹也一样,没有这种平地起高楼的现象。
他们在万魔窟里过了无知无觉的太多日子,以至于外面的日新月异和他们分毫关系都没有。
星国和霓虹有很大的不同。
任相玉抓着玉藻前的手,好奇地在兜帽下四处张望。青坊主穿着他的和尚装束,任相玉和玉藻前则穿得尤其传统,是霓虹古老而华丽的和服,不过在人潮中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倒是任相玉四处瞄瞄,把每个经过的人都看上一遍。
踏上星国的土地,几乎闻不到一缕腥风,魔怪在都市里销声匿迹,好像他们来到的只是属于人类的地盘,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这次漂洋过海花了两天时间,其间也没有在公海遇到俯首称臣的魔怪——星国到底把所辖的海洋清理得多么干净?不管是青坊主还是玉藻前,都有一种被斩断手脚的麻烦感。
缺乏小妖,完全就等于缺少了忙前忙后的仆役。
“要先住进旅店么?”青坊主扁平的大脚站定,四处望望完全不熟悉的区域。
“不了。”
玉藻前牵着任相玉,把他带到奶茶店外的伞下,让他坐上椅子。
“去拿点喝的。”玉藻前吩咐道。
青坊主把木鱼往桌上一放,转身去前台把人家刚做好的奶茶端回,而且正恰是拿过店员手上的。店员虽然恍惚中没觉察异样,但还是毛骨悚然地颤了颤,又莫名地继续工作了。
任相玉翘了翘小腿,捧着奶茶眨着眼看玉藻前。
玉藻前示意青坊主坐下来,关于现在的情况,她不得已必须和青坊主商量,两个外国人,因为在星国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迫不得已只能自己绞尽脑汁。
“得把夫人先藏起来。”青坊主低哑缓慢地说道,“星国只会比霓虹更危险。”
玉藻前点了头。
“在星国我们没有身份……”青坊主本就愁容不展的面孔显得更忧愁,“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身份证明究竟是什么样的。”
玉藻前思忖了片刻,柔软的耳朵尖颤了一下,“……不能惊动星国的阴阳师。”
青坊主佝偻地沉默了一会,才试探道,“我去找一些偏僻的鬼宅?”
玉藻前又摇头,漂亮的面容显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疲态,“你觉得鬼宅在星国还算安全吗?”
确实。星国尚海连点魔怪的气息都没有,鬼宅估计也早就被严密监控起来,毕竟那种地方最容易滋生魔怪。
玉藻前和青坊主说话,任相玉坐在他们中间,只眨着眼睛左右看来看去,谁说话就看谁,没有要插嘴的意思。他是第一次接触到奶茶这种新奇的东西,正嚼着里面的珍珠,嚼半天了还没咽下去。
“以星国人的身份活下去。”玉藻前托着脸想了好一段时间,才最终定下结论,“直到主君复活为止。”
她看向任相玉,任相玉正满面稚色地看着她。
“日极大人死了?”
任相玉发懵地看着玉藻前。
早在来星国的这段旅途里,玉藻前就已经满含敬畏地添油加醋,告诉任相玉日极赤衍是怎么怎么好,对他又是怎么怎么好,间或真假。因为后期的好是真,前期的好是假,又因任相玉现在的记忆混淆又模糊不清,所以正是最好诓骗的时候。
“主君还会复活的。”
“可是为什么死掉呀?”
“徳川家的贱民背信弃义。”玉藻前语调平静,却仍然沁着一种咬在齿缝里的仇恨,剔透的眼瞳里凶光明灭,像是太阳的辉光在水面悠然起伏,“他们会相应地付出代价。”
-
在回霓虹的国安代总部之前,阿列克斯基稍稍拦了一下贺瑾秋。
这个时机让两个俄洛斯大代理等了格外久,因为宗潇和贺瑾秋几乎就是形影不离,让人钻不出一点空子。
不过现在总算多出一线缝隙,因为宗潇正挤在百里剑英身边看霓虹的代理急救杉田尤,这好像让他觉得很好玩,所以他还在那里和百里剑英啰嗦什么。
贺瑾秋看向他,“阿列克斯基?”
“也许之后有空邀请你去俄洛斯作客?”阿列克斯基快速地问道,虽然他表面上看上去不慌不忙,但却时不时往急救的方向看上一眼,主要还是怕宗潇立刻就回来。
贺瑾秋在世安代斡旋久了,明确道,“我,还是我们?”
“你。”
“是俄洛斯国安代的邀请,还是你?”
“我。”阿列克斯基礼貌地笑了笑,因为笑容,他那张多情的面孔显出一些风流的痞气,“不过我代表我国的国安代。”
贺瑾秋一语不发,他微微下垂的目光被遮挡着,即便周围的冰雪正在溃退,也没有流露出丝毫解冻的迹象。
“为了什么?”
“眼睛。”阿列克斯基似乎确实不带有什么恶意,不过也没点明,“是你所关心的眼睛。”
贺瑾秋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很难让人忽视他身上涨缩一样变化了的态度,即便不可见,也像是磁场一样让阿列克斯基稍稍心惊。
是宗潇的眼睛。
贺瑾秋沉默着站了一会,阿列克斯基也没有多说什么,阿多芙吉娅踩着正在融化的冰雪走过来,他们相视而笑,就像是根本没发生过贺瑾秋和阿列克斯基的谈话一样,他们并肩走了。
俄洛斯为什么知道宗潇的眼睛?他们又为什么知道的比星国国安代更多?
宗潇把手揣在口袋里,大步朝他走来。
“看够了?”贺瑾秋的唇角稍稍仰起一点弧度,那种变化太自然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我饿了。”宗潇指了指自己肚子,然后把手伸进贺瑾秋的羽绒服口袋里到处摸索,“吃的呢?”
“在车上,上车就吃。”
宗潇夸张地撅起嘴白了他一眼,又蹭到他身边靠下来。
幻境里的原始森林像雾一样正消失,皑皑的白雪很难说是融化还是蒸发,正一点点地跟随离去。
宗潇向后伸手,摸了一手湿答答的雪水,又甩到地上,去抓贺瑾秋的手。
“那个怪名字刚才在和你说什么?”
“他问我——”准备盘托而出的贺瑾秋,突然滞了一个深邃无底的微隙,又佯装无事地改口过去,“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宗潇的眼睛对宗潇而言不算秘密,但无论是对他贺瑾秋,还是百里剑英,亦或者是国安代,都是秘密。
宗潇自己不知道,更不好奇,但如果他说他很有可能要单独去一趟俄洛斯,即便是为了知道有关他眼睛的事,也完全可想宗潇会有多抗拒,还绝对不允许。
“那你怎么说?”宗潇转过脸看他,雪色是细碎的,脸颊边沁着一股淡淡的,糖一样,乳白的暖味,在鼻腔里变成湿漉漉的雾。
贺瑾秋定定看了看宗潇,这一整张玉一样的脸,也许神祇才有的眼睛——“……我说他少见多怪。”
宗少爷笑起来,被取悦了似的得意洋洋的,“好像你见过很多一样!”
“一个就够了。”
“再让你见几个?”
“一个就够了。”
宗潇的笑意亮晶晶的,酒窝也是,像是把熬煮透明的淀粉糖浆拉丝、坠落,因而陷下的晶甜软孔。
他想拱到贺瑾秋颈边,但周围几个大代理,百里剑英的脸色是那种眼观鼻鼻观心,隐忍不发的表情,所以贺瑾秋不着痕迹地避过去,带着宗潇往正在朦胧里消失得更彻底的原始森林走过去。
“秋。”
贺瑾秋没出声。
“秋?”
“虚室生白和外面有时间差吗?”贺瑾秋问。
“有啊。”宗潇眯着眼感觉了一下,“现在应该过去了四五天吧?”
“安吉拉那些大代理没有来过?”
“没让他们进来。”宗潇和贺瑾秋牵着手,在崎岖不平的林地上走,“一旦虚室生白打开,雪女就知道了……喂,去哪里啊?”
“这是哪里?”贺瑾秋的脚步停下来,宗潇随后就打量了一圈。
虽然正在消失,但幻境的范围广远,辽辽能看到高原上起伏的矮丘,丘上的植被都覆盖霜雪,霜雪不是很厚。
他们站在矮坡上,向下能望见笼着白雾的宽阔湖面,湖水宛如厚重鎏金,喑哑而奢侈的金光正在闪烁。
“这是俄洛斯东西铂利亚高原上的黄金湖。”贺瑾秋介绍道,“全部都是黄金,甚至可以点石成金。整片西铂利亚属于俄洛斯国安代严密监控但被限制进入的区域。”
“有很多魔怪?”
“传闻里是这么说的。”
“比如说?”
“特巴苏、西铂利亚的守护者森神、巨人、猛犸。”
宗潇饶有兴致地向森林深处眺望,“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
“你想去?”
宗潇欠兮兮地贴过去问他,“你害怕啊?”
贺瑾秋微微低头,蹭了一下宗潇的鼻尖,轻轻亲在他的唇角。
“好,有机会一起去。”
宗潇愣了一下,紧接着脸一下就烫起来,关键是因为他还很白,所以红得泛粉的漂亮颜色一下就熨上耳际,滴落得满脖子都是。
贺瑾秋看宗潇已经有点发空,但还竭力在维持淡定、保持沉默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很想忍,但又没那么努力,大少爷跟被他非礼了一样立刻急赤白脸地顶过来,“笑!”
“我不是故意的。”
“是你亲我!你干嘛笑?!”
贺瑾秋看宗潇不管不顾就要往他身上扎,又边笑他边诚实道,“你红得太可爱了……”
“你才可爱!”
“别咬我。”贺瑾秋托住宗潇的脸,和他靠了一下额头,差点被红得一塌糊涂的宗潇撞了脑门,“好好,我可爱,你不可爱。”
他伸臂把宗潇揽进怀里,硬是忍着闷笑,被宗潇咬得“嘶”了一声,“潇潇。”
“潇潇——”
“说啊,干嘛?”
贺瑾秋埋在宗潇的颈边乐了一声,简直要把宗潇炸起来了,赶紧又死紧地抱住他,很爱不释手地亲了一下他的颈侧。
“贺瑾秋!”
“是我可爱。”贺瑾秋诓他,“我最可爱。”
宗潇脸红脖子粗地挣开他,一眼也不对视地直接转身,从背后看,满是名流贵公子的味道,看不出一脸的红还消不下去。他揣着兜大步流星往回走,大哼了一声,“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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