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琦心血来潮跑去厨房和保姆一块儿准备一家人的午餐,颜习栋拿着笔记本去了书房。
颜一顾独自坐在外面的沙发上。
他刚刚打字:何樊,你给我准备……
熟悉的号码倏然出现占领了他的视线。
他顿了两秒才接起。
直觉他突然的这一通电话很重要,因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何樊不可能如此迟钝,还觉得他一定会接电话。
他那么不爱接电话。
颜一顾将要开口的话一顿,眼神瞬间变化。
这傻子又哭了。
但这次语气却隐忍而难受,听得出很努力地在发出正常、平日的声音,但颜一顾还是听出来了。
“喂,老婆……我今天回不去了。”
颜一顾用舌头轻抵住自己的一颗侧切牙,问:“你在哪里。”
对面陷入沉默。
颜一顾:“何樊,你在哪?”
何樊吸了吸鼻子,声音像极了被砂纸狠狠磨过:“我在家里。”
“家里?在哪。”
何樊难得在大脑的昏沉中还敏锐地发觉颜一顾要过来找他:“老婆,不要过来。”
颜一顾催促道:“何樊,不要我问第四遍。”
他这样的语气何樊根本没有办法,慌不择言:“在同省D市新丰区潭水岭——老婆你不要过来好不好,我家里现在很乱,马上一群连我都不认识的亲戚也要过来,家里乱,还只有一个厕所,我最近都回不了校,已经和辅导员请好假了,你如果来只能和我住一间房,我怕我犯罪。”
他把话说得语无伦次,毫无逻辑。
“你怕的不是这个,闭嘴,何樊,待会把具体地址发我微信,挂了,傻子。”
颜一顾没听他继续嚷,在微信上又催了一遍。
颜一顾赶到的时候,看到何樊站在家门口,一群中老年人站在他们家前面,挤挤攘攘的,明明何樊个子最高、身边都是出主意的人,他还是一副孤立无援的样子。
这里在一个偏僻的山腰上,颜一顾过来时注意到,一路上过半的房子看上去已经空置很多年,人烟稀少,植被疯长,路倒是挺新的,但车经过时那些枝叶依旧能在玻璃上刮扫出刺耳的噪音。
何樊看到他,从人群里钻出来,在他面前站定。
颜一顾看着他脸上胡乱狼狈的样子,眼角不知道在哪里抹来的脏东西,黑乎乎的一块,好像个奇怪的胎记。
接近十五厘米的身高差值,颜一顾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怎么了?”他淡声问到。
何樊泪意翻涌、嘴唇颤抖:“爷爷突然不好。”
颜一顾:“送医了么?”
何樊摇头:“打了120,但这一块的路不好走,120没找到位置,还在来的路上,我正在借车。”
这些邻居怕老人死在车上,恐沾染晦气,哪肯借出。
颜一顾:“我的司机在这里。”
说完,打了电话给荣华祖。
“荣叔,过来帮我个忙。”
门前停车有点困难,车还在门口五十米开外。
何樊背着昏迷不醒的老人,几人立刻赶往最近的医院,颜一顾联系了颜习栋,让他安排自家医院的医疗资源,他们会在一个小时左右跟着当地医院的救护车赶到。
荣华祖做事靠谱,很少多话,一路上开车专注,风驰电掣。
40分钟后,老人上了当地医院的救护车,救护车在前开路,他们不用20分钟就赶到了颜氏最近的私立医院。
在这二十分钟里,老人经历了三次心跳骤停。
车厢内没人胡乱开口,每抢救过来一次,医生都想和他们说让他们考虑放弃,这根本在无效抢救,没有必要,但看着一张又一张或严肃或焦急的脸,最终在颜一顾冷厉的眼神里闭上了嘴。
医生心想:他们有钱,让他们折腾吧,害。
送到颜氏集团私立医院,医生交接完老人,马不停蹄就跑了。
何樊其实有预感,脸色从明显的焦灼慢慢转为冷静和沉默,死死抿唇,在一次次抢救成功后握住老人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那已经干枯的手指。
颜一顾紧挨着他坐下,全程没有开口打扰。
可是再高级昂贵的医疗也拯救不了一个命垂一线、油尽灯枯的老人。
他甚至没能回光返照,给他坐立不安的孙儿留下一个眼神、一个字符。
颜氏夫妇中途来看了一眼,在出现在何樊之前就被儿子赶走了。
在生命面前,人类总是渺小的。
颜一顾握住何樊的手,后者茫然地重复着在老人身上的动作,一遍、一遍地摸过他的手指。
将老人火化之后,荣华祖又将两人送回了潭水岭。
三亲六戚、血缘沾边的一群人混杂在赶热闹的邻居里,众人谈笑又悲凄他人的生死。
“我姑爷子以前对我好啊,我那个时候家里穷,他隔三差五把鸡蛋都给我送过来,哎,人真是预测不到生死啊,这些人转眼就老了、没了,我一起床,我大哥就跟我打电话说姑爷子应该快走了,让我过来。”
“已经很好了,过了七十岁,也能办个喜丧。”
“不知道那何小子,把他爷爷带走还能不能完整带回来,他们那城里都流行火葬!哎,人死灯灭,最终连副完整的躯体都没留下。”
“还不知道他怎么给老爷子请丧乐队呢,说不定过两天礼乐也没有,老头就这么凄凄凉凉、安安静静地上路了。”
“这年头能借钱的地方多得是!我看这小子不像个小气人,估计借都要给他爷爷风光大办一场吧,毕竟人这一辈子也就这最后一次。”
脾气暴躁如何樊,听了这些人将他人生死事不关己地置于嘴边的话,也没有理由和精力发怒。
众人不知道他在学校已经赚了他们这辈子可能赚不足的金额,只知道一个学生,考再好的学校,你也没有力气和手段。
他爷爷只有一个女儿,一嫁生了何樊不养,二嫁到国外,后来就没回来过,众人唏嘘,老头子最后女儿也白养了。
有人又说:这不是还有个孙子么。
其他人说:孙子是女儿生的,终究不一样,再亲,女儿还是女儿。
何樊请了最好的丧葬礼乐,掐殃、压魂、报庙、送信、入殓、看风水、设棚祭奠,三叩九拜、唢呐哀鸣,大礼奠上、锣鼓喧天,颜一顾陪着他扣棺殡葬,将老人的骨灰安置入土。
期间,颜习栋和凤琦的出现让全场轰动,但两人没有多留,给老人拜了三个礼,何樊不敢置信地看着颜一顾,狼狈地偏头回来,满眼通红,朝他们深深作揖回礼。
至此,再也没人在葬礼上看低何樊。
回到Y市,颜一顾把他按在自己床上,命令到:“睡一觉。”
三天几乎没有好好睡一觉,虽然在一张床上,床很宽,两人相隔甚远,中间还能再放一个人。
房子虽然老旧,但里面是何樊重新装修过的,家具也大多换新,颜一顾在那几天了解到,何樊每周都会回去一趟,当初要给老人请个护工,但老头也倔,执着地说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人伺候,于是何樊退而求次次,给邻居的一个奶奶一笔生活费,让她每日做饭给老人送一点就行。
老人也坚决不用手机,说用不来,何樊平日有事都是拜托其他人转告一声,这次出事,也是邻居家送饭过来,老人半天不应,开门一看老人呼吸微弱,枕边都是呕吐物。
何樊摇头,他周身疲倦,但大脑很清醒,根本睡不着,也只敢睁着眼,伸开手抱着他。
颜一顾半跪在床边,微微倾身给他抱。
一道嘶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
“我应该再强硬一点把他叫过来和我住的。”
颜一顾拍拍他的背,说到:“不是你的错。”
何樊强撑了几日,终于又哭出声来,泪流满面:“我、我以为他还能陪我至少到我娶妻生子。”
颜一顾皱眉,脑中突然清明,入坠冰窖,不敢置信地从他身上撑起来,和他分开,眼底冰冷一片:“你还以为我是女的。”
何樊顿时眼泪都忘了流,愣愣地看着他。
反应过来,面色唰地苍白。
几日的高疲惫状态,睁着眼不敢深睡,生怕梦见爷爷在梦里摸他的头,说要走了,生怕一起来发现自己在做梦,导致他没有往前一丝气力,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去抓颜一顾,但他这次抓不到了。
颜一顾退开,眉眼间是不可高攀的冷艳,站在地板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何樊用了很大力气,用了他全部的力气,没抓到人,身体的惯性却带着他跌在床上,半身蜷折。
颜一顾脸色冷若冰霜:“睡吧,睡醒了离开这里。”
说完转身就走。
何樊一急,干哑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他发力想咳嗽一声,然而声带卡得很紧,身体也乏力了,半天从床上直不起来,用一个别扭的姿势,就折着腿趴在床上。
他指尖发抖,试图撑起半身,另一只手去摸裤兜里没来及拿出来的手机。
折腾出了一身冷汗之后,他终于摸到了手机,发现黑了屏,颤着手按电源键。
按了几次才长按住。
可手机这几天没有充电,早已是电量告罄。
这一章全程虐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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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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