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焚烧。”身后传来命令。
“城主，菁兽鸟没有回应，神灵没有贡品是不会降临的，往主城的信已经去了三月，没有带回来任何消息，我们米城……注定要亡啊。”青年人满眼热泪，看着火焰燃烧，一簇簇火苗吞没了紧促着的尸首，为土地增加了薄薄一层的尘土。
“不会的。”
青年人转头，看向说话的那人，那人逆光站着，看不清容貌。
“城主，这是天灾，我们不可能克服的！”青年人不信，情绪几近崩溃。
“我说了。”城主说：“不会的。”
他安稳且笃定的声音成功让青年镇定下来，城主转身离开，青年愣愣地伫立在原地，看着那略显瘦削身影越走越远。
君见生怀疑是这老头年轻的时候也不高，仰着头都看不清楚人张什么样。
不过也不一定，在老头的视线中看到的一切，可能是因为过度崇拜，自动增加圣光，看来城主在老头心中堪比神明降世。
尸山火海风吹四散，眼前场景散了又聚，青年老头走过干裂的土地，走过枯竭的河床，看到了人，笑着看着他们的人。
他们瘦削，却不感到饥饿，他们弱不禁风，却兼具力量，孩子敬仰地抬头，男人弯腰摸了摸孩子的头，“不饿了？不饿了就说明饥灾被我们打败了。”
“饥灾被打败了！”
“饥灾被打败了！”
……
一声声的呼喊中，幻境溃散，窃取的记忆到此结束。
窃取成功的瞬间，一切便已在君见生脑海中展现，老头顿在原地，君见生松开手，往后退一步，老头跟着声音抬头，一个模糊的头顶圣光的人站在眼前，老头嘴唇颤抖，不敢置信，喃喃，“城主……”
君见生感觉到植入老头身上的无形的线颤了颤，而后趋近平缓，再次稳定下来。
“带我进去看看吧。”君见生说，声音是老头幻境中城主说话的声音。
“是，是，我这就带您去看。”管姥惊喜得开口都在哆嗦。
“如果有人问起来，不要透露的我身份。”君见生慢声嘱咐，“知道了吗？”
“是，是。”管姥如获嘉奖，笑得脸上褶子直开花。
君陌捂着鼻子走过来，话从指缝间渗出来，瓮声瓮气，“欺负老人啊。”
“嚯。”上一句刚说完，再看君见生，他惊叹，“我们生生还是很有天赋的。”
君见生此刻的脸已经换成了江二棍，不放过任何一次扣黑锅的机会。
“尝试的感觉怎么样？在窃取记忆的瞬间是不是可以直接骗取他的躯壳？看起来是，我之前想试过来着，但是没机会，哈，果然可以。”君陌没等君见生回应，已经有了答案，“想跟做还是不一样呢。”
君见生可算知道君陌的神经质哪来的，无尽的寂寞中他一人纯靠空想，最后能将忘絮蛊惑，他神经质都算好的，脑子里弯弯绕绕，条例清晰地一阶一阶攀登，没有任何的尝试，出手便是坑他那次的幻术，身在其中的他最清楚君陌的把控力。
以他身为局，人人皆是他，步步都是他的算计。
眼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君见生进入门后，周遭空阔许多，入眼是高处盘旋而下的水流，白色的凹槽像一条盘旋而下的巨蟒，身上没有鳞片，雕琢的是浓密的羽毛，一根根插在盘踞的身体上。
这个引水装置建造的是一个半蛇半鸟类剖腹受刑的形状。
“管姥，您怎么又回来了？”穿着黑衣的人年纪不大，看着刚送走的人转而返回，连忙迎了上来，视线在君见生身上过了一下，并没有停留。
君见生视线和他相触，知道这人是在观察自己，他淡然地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你做你的事去。”管姥不耐地摆摆手。
“是。”
管姥克制着激动，引着君见生一路绕过水池，水池后是一造型诡异的铁门，其上缀着几个转动着的镂空铁盘，管姥转动其中三个铁盘，三个罗盘到一定方位后全部的罗盘停止，铁门弹开，管姥打开门，转身，“您随我进来，当初您把一切交给我后，一直未曾来看过，您终于来了。”
君见生看着自己手心蔓延到管姥身上的黑色的线，微微颔首，迈步跟上。
其他人眼中自己的外貌与管姥是不同的，此刻身为被窃取躯壳的傀儡，管姥是不自知的，他陷入在那段记忆的漩涡中心，只顾着将自己的一切奉给城主。
空气湿热，水汽被蒸发，燥热被扑灭，留下的余温升腾，盘踞着俯瞰一切。
眼前的场景让君见生瞳孔骤缩，眼眸中的异样轻微地闪烁后只投映出跳跃的火影。
白肉堆叠，挨挨挤挤密密匝匝，无头无手足，只有白花花的肉一层摞一层，乍看之下并不能分辨出是什么物种，只觉得那肉多的晃眼。
一个个的炉子架起来，底下隆隆烧着，中间的过道上摆放着箩筐，箩筐里堆了不少练出的白色丹药，空气中有种又香又腥的油脂味，从炉子中和丹药上散发出来。
“您为什么不来看看呢？看！您看！这都是您的功绩！”管姥听君见生的指使并没有大声地呼喊暴露他的“身份”，他语气中带着一点埋怨，这点埋怨在崇敬之下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刚刚出现就被扩散的崇敬击得四分五裂，“您看，您看看，米城再也不会饥灾。”
“确实，你做的很好。”君见生说。
听此嘉奖，管姥幸福得要晕过去。
“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君见生语气轻缓，像是不经意间有些追忆。
“记得，当然记得。”周围炉子呼呼燃烧，管姥浑身的血液都似被灼热，回忆起了当年的岁月。
“饥灾笼罩，多么可怕的天灾啊，五十年都难得一遇，但是我们米城挺过来了，菁兽鸟都没有办法，哼。”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君见生看到他的眼睛朝向铁门，门外有什么？那个雕刻的兽？菁兽鸟？
看来这个菁兽鸟就是米城的神灵了，在这个信仰造神的世界，为何会出现将自己神灵踩在脚下的情况，那不等于将自己的信仰踩在脚下吗？
难不成是他理解有误差，信仰不是什么高高捧在手里的珍宝，而是凌辱仇恨的代名词？
先记下，探索新世界有太多的未知。
“城主，您应该多看看，这都是您的荣光，您谦逊，不愿后世留名，但这功绩不会销毁，这些都是真切存在着的，没有哪一刻我们能忘记您的付出。”
黑色的线轻微颤动，君见生敏锐地觉察到管姥的意识在挣扎，此行收获的信息不少，君见生转身，“走吧。”
管姥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您要走……”
“走吧。”君见生说。
管姥跟着君见生往外走，出去的门窍与进来时不同，君见生等在一旁，等着引路，身后有不少目光，君见生没有回头，淡定地端着派头。
“收了控制后他就清醒了，你提前编场戏，填补上空缺。”君陌说。
君见生扫了他一眼，君陌叹气，“没必要骗你，我的天，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呀。”
不安好心，图谋不轨，居心不良。
“你就让他崇拜的城主死在他面前吧，肯定吓晕过去。”君陌热心提议表明自己的靠谱。
君见生否了君陌的提议，他并不知道怎样把意识拉入幻境中，无从下手。
管姥回头，“城主，您可以再过来……”
“不会了。”
管姥顿住了脚步，身体僵硬，年迈一下子席卷了他，没动一下都沉重又缓慢，他转身，仰头看，“为，为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来吗？”城主温和地说：“因为你始终不能让我满意，我对你很失望。”
“怎、怎么、我，我......”管姥找了几下都找不到声音，开口半晌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音，却越说越费劲，喉咙像是被抽干的管道，紧紧地缩成一道薄片。
君见生断开手中黑线，皮囊更换，是一开始他接近管姥时的那张皮，“管姥，您怎么了？您没事吧？管姥！管姥！”
君见生趁着他没清醒，用力摇晃两下把人晃得更加晕头转向，随后把人扶在墙边靠着，转身慌张离开，“管姥，您坚持住！我去喊人！”
管姥脑中像是塞满了乱飞的蚊蝇嗡嗡作响，眼前发昏，看着眼前离去的人影，开口想要叫住，又觉得一阵气闷，缓了两息后人已经跑远。
“管姥，管姥......”
周围人叽叽喳喳围拢过来，管姥头更疼了，“起开，都回到你们该呆的地方去。”
一股沉闷压抑在心头久久不散，他纳闷地想不明白，他小臂上松松聚着唯散的黑线，随着他站起来，最后一点痕迹消散。
“第一次尝试成功，真厉害。”君陌哄孩子似的夸奖。
君见生把几层幻境的皮扯掉，脑子疼得要裂开，有无数铁锤砸着锥子往他脑壳里砸，坚持着离开地牢的范围，君见生直接歪倒的路边，懵然间动了动嘴，指使道：“果子精。”
君陌塞了一个果子给他，等了等，君见生只含着，瞳孔发散，身体痉挛地颤抖着，君陌歪头，不是要果子吗？
他托着君见生的下巴帮他嚼，成功让君见生回神，散开的瞳孔太抬眸的瞬间凝聚，最后落在君陌无辜的脸上，“......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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