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昨晚怎地扔下我就跑了？”才下了马车，葛宣这个大嗓门带着委屈就开口了。
被他吓了一跳，葛大树“哎呦”“哎呦”地叫了两声，“臭小子，可不敢这般跟少爷说话！”
葛宣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眼神清澈而愚蠢，他一向是这样跟少爷说话的啊。
“不用多礼，您快起来吧。”周数走到门边，扶起似乎是想要朝他跪拜的葛大树。
往里看去，他正对上里屋扒着门正偷看他的豆芽菜似的小姑娘的视线。
下意识的朝她一笑，小姑娘见状回了他一笑，却是在葛大树望过来时躲了进去。
“你们可吃过饭了？”他一边示意葛宣带路，一边寒暄。
“吃了吃了，少爷您吃了么？”葛大树也问。
周数点点头，“我也吃了，今天都吃了些什么？”
葛大树闻言咂了咂嘴吧，心满意足地说，“托了少爷的福，李管事对我们家很是照顾，今天吃的是不曾掺豆的麦饭，还有一些豚肉炒菘菜，油水都是足足的。”
“那就好。”周数笑着应声，顺着往下问，“不知今年粮食收成如何？”
提到这个葛大树两眼放光，“今年老天爷赏脸，开春就下了几场雨，麦苗儿长得比过去几年都好，得比去年多上一成，约莫得有个一石半。”
“这是多少斤？”周数内心的小人狂抓头发。
“根据系统内部数据对比，这里的一石差不多相当于宿主位面的一百斤。”968适时地给出了提醒。
“也就是说年景好了才能收个一百五十斤左右，那平时就是一百三左右。”他想起自己整理的资料里，现代化农业常规种植条件下，小麦亩产在800-1100斤左右，这可是将近七倍。
这么一点产量要养活这么些人，又想到西南叛乱就是因为大旱基本上颗粒无收，他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一句，“倒是算好事。”
“葛叔，接你们来的人应该跟您说过缘由吧？”
“实验什么的，我也没听太懂，不过总归就是种地的事，”葛大树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挺了挺胸，“少爷，您放心，别的事老头子我不敢说，可这种地的本事却还是有几分的。”
一旁的小姑娘也小小声地跟着说，“少爷，我爹说的都是真的，他在我们村可是种地的好把式。”
周数闻言转头过去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葛小花。”小花声音不大，咬字却是很清晰。
周数从兜里掏了掏，摸出一把糖来，“我请你吃糖。”
“你这孩子怎么会在这儿？”葛大树瞪圆了眼睛问。
他昨晚得知了今天周数要来的事，就跟妻子赵杏儿商量着今天一早让她带着小儿子和小女儿去找李管事要些活计，别在贵人面前碍眼。
谁知小花半途跑回来了，她个子太小，竟是完全没被人注意到。
葛小花倒也不怕，她说话还是细声细气的，“爹，我想看看少爷长什么样。”
说完，从周数手里接过糖，乖巧地道了声谢。
“少爷，你要吃吗？”她先剥了颗糖，举到周数面前询问。
看见周数摇了摇头，她就把糖送进了自己嘴里，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葛大树：……
他们家的人都老实本分，胆小得很，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
“好了好了，你现在看过了，快些去找你娘吧。”他一边朝周数赔笑，一边敷衍葛小花。
“爹，我不想走，少爷要问的我都知道。”
葛大树闻言眼睛一瞪，就要说话，周数打断了笑着说，“就让她待着吧，我看小花乖得很，不会碍事的。”
葛宣也跟着应声，“爹，少爷都发话了，就让花儿留下吧。”
他过去搂着妹妹。
虽然昨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哥哥，可葛小花早在父母兄弟的口中了解这个哥哥良多了，她默默地剥了颗糖，送到了他的嘴边，“二哥，给。”
葛宣低下头咬过，“真好吃，小花儿给的就是好吃。”
不再打岔，周数继续跟葛大树谈起了正事。
“确实就是种地的事。不过您得按我说的来种。”
葛大树闻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少爷，我想说句不恰当的话，能说么？”
周数一哑，“您说。”
“种地这事儿吧……少爷年纪还小，也不怎么接触这些脏累活，”他绞尽脑汁地措辞，“您就只管放心交给我，当个甩手掌柜。”
“当然老头子绝对没有看不起少爷的意思！”
结结巴巴地说完，他又语气坚定地补上了最后一句。
周数：……
看出来了，你们绝对是一家人，一个比一个虎。
葛大树不是不知道说这话可能会得罪周数，只不过从能下地开始就是田地里长大的人，对土地有着深深的热爱，说句实话，他对自己的子女可能都没有那么上心。因此格外看不得浪费土地的行为，再加上周数年纪太小，又是权贵之子，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看见土地一眼，他当是小孩儿心性，万般纠结还是开了这个口。
周数也没说什么，又跟他聊了起来，“那我们便聊聊种地的事。”
“我们就先从小麦说起吧，麦田翻新您一般翻多深？”
第一个问题就将葛大树问住了，他哪知道那是多深啊，都是按往年经验来的。
“什么时候加肥？加的又是什么肥？”
这个他答得出来，“开春那会儿，翻地的时候就得加，之后它抽苗了再追加。肥嘛，就一些畜牲粪，要是手头宽裕些，还能从城里弄些夜香就更好了。”
俩人又聊了会儿，周数的问题又细又深，把葛大树聊得都快怀疑人生了。
难道我其实不懂种地？他心里渐渐地冒出这样的声音。
葛小花一边珍惜地搅动嘴里的糖，一边看着自己越聊越没底气的爹，歪着头道：“爹，少爷他真的的懂，您刚刚有些丢人了。”
葛宣也跟着嗯嗯嗯地点头 “少爷什么都知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才躺着养了几天的伤，少爷就连种地都懂了，但这个场他是一定要捧的。
葛大树正心虚着呢，听到这话撇了兄妹俩一眼，只觉得更糟心了。
他叹了口气，一张黑脸变得通红，“少爷确实厉害，我在这陪个不是。”
周数却也摇摇头，“我只是读了些书，说再多只是纸上谈兵，最终还是得靠您呢，不用如此。”
他态度太过和善，葛大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胀胀的，心里对周数除了感激之外还多了几分敬佩。
“说起来你家可有种过冬小麦？”
葛大树摇了摇头，“少爷，种不出来的，太冷了，麦种活不了。”
“宿主，他说的是真的。目前的小麦种子都是春小麦选种，两种种子习性不同，强种确实种不了。”
周数头疼，他到哪儿去找冬小麦种子啊？
又环顾一圈，屋子里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却是连一个认全字的都没有。实验需要精准的数据记录，因此他还得网罗人才。
当时他做计划还可开心了，觉得自己一切都计划的很完美，结果这才第一步就卡住了，连头都开不了。
“算了，叔，您这几天就先去熟悉熟悉我那几片田的情况，种子的事我去想想办法。”
“少爷，我知道哪里有种子。”葛小花又冷不丁地开口。
“长庆街街尾那儿有家杂货铺，也卖粮种，他家就有。”
“花儿，别瞎说！那家就是骗人的，你看他家才卖了多久就不敢拿出来了？”
“是真的，去年中秋过后的第五天，我跟娘去买线头，看见有个大哥哥跟掌柜的买过，后来还听说他们村真的种出了麦子。”
“而且也不是他不敢拿出来，是都卖给大哥哥去了。”她补充到，“装了几个麻布袋，好大的麻布袋呢。”
葛大树闻言眼睛一睁，猛拍大腿，“难不成他家的麦种还真是真的？你咋不跟爹说呢？”
“爹也没问呀。”
周数好奇地看着正认认真真抿着糖的葛小花，“小花，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小花也奇怪地抬头看他，“少爷，我就是记得啊，两年前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葛宣离家的时候妹妹还是个娘亲肚子里的球，他好好地打量了会儿自家妹妹，眼睛越来越亮，兴奋地问，“少爷，我妹妹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那种神童？”
葛大树也期待地补充到，“我家花儿从小就聪明，看见过的东西就是不会忘的。多亏了这些年大郎寄回来的钱，家里日子也宽裕了些。我和她娘打算再过些日子就送花儿去我们邻村席先生那儿上私塾。”
这个时代女子的身份地位虽然说不上低，但别说百姓之家，就是权贵阶层，会送女子到书院等教育场所读书的都是寥寥无几，因此葛大树这番话倒是真的令他吃了一惊。
“既然如此，倒是不如让小花跟葛宣一起回去，一起读书吧。”
即使有着这份心，可私塾收一个女弟子的几率确是不大的。
“宿主，你捡到宝了。”968也默默发话，“这名人类幼崽在你们的标准里的确是天才。”
周数心里美滋滋的，笑得更开心了。
葛小花歪歪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少爷，你们不关心麦种了么？”
周数太过激动，本来想走过去揉揉她的头，意识到不妥，伸出去的手一转就拍到了葛宣的肩膀上。
葛宣莫名其妙地被拍了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也一脸开心地看着周数，“少爷，你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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