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且歌刚咳了两声就一翻手腕，一点寒光出现在他手中，快准狠地朝女孩脖子划了过去！
这迅捷的攻击出乎意料，女孩只来得及偏一下头，堪堪保住了脖子，雪白的脸上却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暗红的血液缓慢地在伤口流下。
但她不闪也不躲，任凭安且歌拼尽全力地攻击，在她身上增添各种深深浅浅的血痕，仿佛不知痛觉为何物。
她只一心一意地按着安且歌。
见攻击毫无效果，安且歌又挣扎着伸出手想支起身子，却被面无表情的女孩一遍又一遍摁回水里。
人和非人的力量差距终究还是太大了，安且歌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徒劳地扑腾着，眼睁睁看着漆黑的湖水缓慢又坚定地上涨，渐渐没过口鼻，甚至更高。
安且歌鼓着腮帮，在完全沉没前憋了一大口气，视线越过红衣女孩的手，在水里看向伏音的方向。
伏音是站着的，所以水只是堪堪吞到他的腰部，还没有影响到呼吸。
他还是望着湖面的姿势，就仿佛有面墙，隔断所有感知。
水面越涨越高，离安且歌越来越远。
女孩火红的纱裙也完全浸没在了水里，轻柔地摆动着，仿佛是一条红色锦鲤。黑发白肤，红衣黑伞，惊心动魄的诡异美。
当然，是一条嗜血的、杀人的恶鲤——她的手正紧紧地卡在安且歌脖子上。
安且歌咕噜咕噜吐出一串气泡，心说早知道就答应你叫哥哥了，难道不应声才是死路吗？
这气泡几乎耗尽安且歌最后一口空气。大脑开始失氧，全身都在变沉，叫嚣着想要氧气，却只呼吸进冰冷的湖水。
濒死就是这种感觉吗？安且歌模模糊糊地想。
他好像看到自己在湖底沉眠。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缓慢，又好像无比迅速。
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浅浅的刚上涨的湖面之下，而是在漆黑寂静的深海之底。
其实……也还好吧。安且歌费力地想。
长久地、无人打扰的一场静谧安眠，不就是他想要的吗？这次，梦境的那边，说不定不是什么让人精神紧绷的鬼怪，而是一直等着他的妈妈。
灰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一切画面都变为了老旧电影一般的黑白色，安且歌耳边好像听到了很远的地方有铃铛在房檐下晃动的，清脆的声音，隔着水传来，变得闷闷的。
……好吵啊。
“醒一醒……安且歌……喂……”
安且歌费力地辨别着。
湖底的流水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嘴唇，竟然往他嘴里渡了一些空气。
安且歌发懵的大脑：？
他有些微微地呆滞。就算他脑子再怎么不转，他也知道，流水是不可能给他喂空气的。
有了这口氧气，安且歌涣散的视线有些微地凝聚。
紧接着他就发现——
之前骑在他腰上的红衣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黑衣，疯狂染血的瞳孔也变成了沉静纯粹的黑。
安且歌整个人好像从一场很深很远的梦里被打捞了上来，全身还是使不上力气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实实地被淹没窒息过。
乌黑而长的眼睫毛上也沾了水，他发着颤抬眼。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动作都花费了他几分力气。灰色瞳孔慢慢聚焦，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谁。
是伏音。
伏音漂亮的脸贴得很近，正垂着眸子，准备再给安且歌渡一口气。
“呼。”安且歌轻轻吹了他一口气，示意自己已经醒了。
伏音滞住，抬眼便撞进安且歌目光里。
可能是睫毛沾了水的缘故，安且歌的目光看起来有点湿漉漉的，但没有可怜的求助味道，碎发贴在额头上，嘴唇薄薄地抿着，有些缺氧发白，清冷和易碎感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
不过本人明显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伏音轻轻扶起安且歌上半身，另一边，外观畸形的司机也凑了过来。
伏音问他：“你刚才怎么了？”
安且歌声音很低：“做梦了吧。不小心睡着了。”
伏音：“你五分钟之前就一直看着我，后来边看边冒冷汗。”
安且歌：“你长得太恐怖了。”
伏音不为所动：“恐怖到让你平地溺水窒息吗？”
安且歌：“……”
伏音看着安且歌，但安且歌没有再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湖。
天有些亮起来了，那湖也不再漆黑一片，金色的晨光正在银色的波纹上跳动。
又是这种会要人命的梦。安且歌默默地想。自从认识了安且灵，他会帮自己梳理梦境，自己就再也没做过这种梦了。也不知道安且灵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伏音打量了他半晌，突然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脖子那里的红色图案，是什么？”
***
楚楠用余光瞄着，缓缓转过头，正脸看向祝言。
诡异的是，随着他转头幅度的增加，祝言背后小女孩的身影却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楚楠又慢慢转回头，从正眼看祝言慢慢变为余光看祝言。
祝言背后的红衣女孩又出现了。
这个东西，只存在于余光里，或者说，只能被余光的视野范围观测到。楚楠默默记着。
如此简单就摸清了一点特性，虽然特性诡异，但楚楠反而没那么怕了。
如果这就是教授所说的归终，那他想办法解决掉或者干脆抓回去，不是正好是一个给教授证明能力、获得重视的机会吗？
不，如果真的能做到……别说获得重视，他以后简直就是教授眼里唯一的学生！
毕竟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楚楠有点被冲昏头脑了，他仿佛置身于梦幻中，音调正常地开口道：“祝言，过来。”
夜晚本就寂静，这一声呼唤出来后，四下无应答，更显寥落。
但其他人都恍若未闻，定格了一般，继续自己做着自己的事，喝水、发呆……
只有祝言停止拨弄铃铛，站起身，低着头，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换作别人早被这诡异氛围吓死了，但楚楠莫名就觉得合理无比。
祝言来到他身边，坐下。
楚楠自然地牵起红衣女孩的手，问她：“你愿意跟我回去见教授吗？”
红衣女孩并不抬头看他，只慢慢举起手平指前方池塘。
楚楠看了一眼，池塘平静无波，什么也没有。他不明白什么意思，便又说：“跟我回去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女孩空洞无瞳的眸子弯了弯，捡起放在身旁的黑伞，“怦”地轻轻一声，撑开。
黑伞恰恰好覆盖住两个人的身影。
楚楠莫名满意，对女孩微笑，说谢谢。
“叮叮当——”
哪里来的铃铛声，吵死了。楚楠不耐地皱眉，想训斥祝言，只有她带了铃铛。
但当楚楠看向祝言时，却呼吸一滞——
祝言呆呆木木地坐着，冲着池塘，整个人雕塑一般。
她并没有在摇铃铛。
楚楠抬头看前面，震惊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的小池塘成了村外的深湖黑渊！
他猛地清醒过来，一把甩开红衣女孩的手，如释重负，大口喘着气，用尽剩余力量想站起来，跑开避掉疯狂上涨的湖水——也要拍醒剩余同伴，如果他们能唤醒的话。
但女孩撑开的伞罩在他头上，就像某种结界，让他站也站不起来，爬也爬不开。
楚楠绝望地看着湖水没过胸口、下巴，然后是鼻子……他呼吸的权利被剥夺了。
窒息感从四肢百骸涌来，他浑身无力，倒了下去。
“叮铃铃”——
怎么还有人晃铃铛啊？都这个时候了！楚楠有些恼怒。
“喂——教授——”
教授？他也来了吗？楚楠大脑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努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面前好像有个熟悉的、总是穿着一身笔挺白西装的青年。
青年眉清目秀，好像世间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表情笑着，却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居高临下看楚楠：“能力就到这种程度吗。”
是一种评估，是他的判定词。
楚楠惶惶伸手：“不是的，教授！”
青年微笑的表情突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漠然，连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青年离去的方向，站着两个少年，一个灰发灰眸，气质清和；一个黑发黑眸，冷淡高傲。
自始至终，没有人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呜————！！”楚楠想喊，却只发出微弱的呜声。
紧接着，他醒了。
“叮当当”，原来铃铛声是真实存在的。楚楠抬眼看祝言。
楚楠身边围了一圈人，有扶着他的，有在包里翻药的，还有坚持不懈在他耳朵旁边摇铃铛的。
摇铃铛的祝言第一个发现楚楠醒了，喜出望外：“我就说我这铃铛肯定有用！”
扶着楚楠的少年问他：“你怎么了，小楠？”
楚楠很累，但还是憋了口气吐出一句：“通灵。”
顿了顿，又语气恶劣地说：“再叫我小楠就揍你。”
楚曦习以为常，就当没听见。
楚楠躺着喘了两口气，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对众人说：“去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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