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响起,卯时悄然来临。
屋里的几人眼下青肿,在县衙中过夜,让他们紧绷异常,村长更是彻夜未眠,荒地的事情不是小事,假若周景年见到了县令,还是没有成功,村里人难免会有龃龉。
他需要和其他人先商讨一二。
周景年倒是不关心他们怎么想的,从天微亮就在观察院里来往的衙役。
直到看到一个衙役在水井边舀水喝,便一副热络劲凑上身前,从天南聊到地北哄得衙役大哥心里烫贴的紧。
“大哥,你这碗怎的跟我家中的不一样。”
衙役歪嘴一笑,把碗递给周景年:“你倒是识货,一眼就瞧了出来。”
碗呈正德式样,入手光滑细腻。
果然是白瓷。
周景年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现代的工业水平急剧发展,家里十块钱两只的饭碗比它更细腻洁白,可是这里是古代,社会生产水平还偏向宋朝,县衙的衙役如何能用得起着这么好的碗。
衙役大哥看他震惊的样子笑了笑,神情中带了几分骄傲:“没见过吧?”
“大哥,你这碗也太好看了,是在哪里买到的啊?”
“嘿嘿,这是县老爷赏我的,你看它底下,我可是辛苦修复出来的。”
将碗翻转,碗的底下是几枚细小的钉子,像是叶子,攀附在裂横上,细看下这碗应是摔成两半,被锔了起来,他手指不自觉的摩挲上去,钉子细短,镶嵌在碗底。
倒是没想到现在就能有锔碗了,“大哥,你这也太厉害了,不知是哪里学会的手艺啊,有这等手艺在外头岂不十分吃香?”
衙役一听便皱起眉头,大掌直接拍上周景年的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小子你懂啥,这只是一个爱好,我如今在衙门当值,怎能跟贩夫走卒一般去街上叫卖。”
哦,上岸了,原来“”世界的尽头是编制”这句话古代就在流行。
“这倒也是,大哥,有件事想跟你讨个法子。”周景年向衙役耳语一番,将碗倒扣递了过去,能看到碗底的锔钉足足有四枚。
瓷器的生产并不难,贵在运输时易碎难以保存,锔钉的打磨十分耗时,说明即便是在县衙里工作,时间也并不值钱,远远低于运输的成本。
衙役手一僵,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接过瓷碗的手微微顿住,意味深长的斜侧一眼,轻咳一声点头表示同意。
院里其他当值的也换好衣服陆续离开,知会李家村的人赶快离去。
李家村的人看周景年寥寥数句,就能与衙役勾肩搭背,心思流转。
“景年,县老爷已经来点卯了,荒地的事,俺们会帮你弄好,只要能把寻哥儿找回来。”一个大伯面色沉重的过来,直直的看着他。
假若失败了村里人不答应荒地的事,他们几家会帮忙,村长私下出上二两银子,其他人出力,只要能带回李寻,什么方法都要试。
“他就有这么重要吗?”能让你们一步步退让,不怕引火上身。
大伯眼眶微红,牙齿咬的嘎嘎作响,仿佛在食人血肉:“如果没有他家,俺家根本挺不过之前的旱灾,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家,那都是我的恩人。”
他想说侍郎肯定是被人污蔑,却又恐自己在县衙说错话,会耽误大事,摸了把脸站起来。
“俺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要你能想办法把他找回来,以后你要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这个大伯幼时经历一场长达两年的旱灾,田里颗粒无收,当时的苦自己根本不敢回想,为了能让家里省下观音土,爷奶更是自缢屋后。南下的流民专门去抢妇人幼儿带去山上,人骨随意丢弃,如果不是侍郎派人买了粮食送到村里,请了镖师镇守,自己能不能活都是两说。
他不懂什么朝政,只知道一家的命都是侍郎给的,得人恩果千年记,定要把那个孩子带回来。
“行吧,但是我要知道前因后果,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院门口的桂花树在迎着晨光伸展腰肢,向初升的太阳缓缓招手,袖间传出幽香。
周景年在巷子里听完了村长他们的话,感到一阵头疼。
礼部侍郎,抛开那些动不动王爷皇子的爽文小说,作为至少正四品上的官职,搁现代高低是外交部副部长,他一个农家子能四十八岁当上,定有不凡之处。
突遭贬低,罪名还是打听不到的,却又没有连累他孙子流放……
真该死啊,早知道定下身份前先把背调做好,偏生寻了家有案底的村子,事已至此,谁让自己心善呢。
只得再敲上一笔。
“并非全无办法,”周景年凑头悄声问村长:“你预备了多少银子孝敬师爷和大人?”
“你怎知晓?”
“你就直说,我有法子说动县太爷也需要你们的配合。”
村长咬咬牙,将一只手伸出。
“五百两?!”小小李家村竟富庶至此,那直接抢,不,哄到手交给系统,他任务岂不是能半数完成。
也是,毕竟出过大官,说不定那个什么侍郎接济了村里一大笔钱。
周景年呼吸急促了几分,心里盘算着要接下来怎样安顿好周宁,他们会不会被通缉。
他脑海里疯狂盘算自己家中还剩多少银两,差多少到一千两银子,恨不得赶快与系统会面。
“五两。”
“……”
“……”
他又冷静了下来。
周景年啊周景年,你一生遵纪守法,怎么可能会抢人的银子呢,你可是个正面人物。
不对,五两银子他们想贿赂谁?县令作为从八品官员,月奉最少也有十五两,谁教的。
“那你们已经打点过师爷了?”他狐疑地打量村长,五两银子贿赂市长,是谁想出来的。
“我们还未打点,本想着昨日在私下给的。”
“行吧,你把那五两给我,今日就能得到县太爷的答复。”才五两,当他是傻子呢,这李家村肯定有不少银子在手里。
苍蝇腿再小也是肉,抓紧完成再把学堂的事办好才是。
另一边的周宁倒是十分兴奋,白天她就一直跟翠花一起,教了整整一天算数。连旁边的翠花奶奶都凑上前来学,用完晚膳也不让她回去,说是兄长交代她晚上要留下来给翠花当夫子。
她吵闹着要和系统睡在一处,还用细绳将系统的腿绑在手腕上,与翠花两个人在小床上背着算数口诀,隐隐还能听到翠花奶奶也在旁边念出声。
今日一大早,两个小家伙就看着翠花爷爷打着哈切回来,木桶里是晚上抓到的小螃蟹。
青色的,肚子比小孩巴掌还小。
“爷爷,这就是你一晚上抓到的螃蟹吗?怎的今日这么多。”翠花随手抓出来一只放到地上,小螃蟹快速爬行反倒是引得大公鸡上来便啄。
周宁没见过这个,还以为是大蜘蛛,仰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翠花爷爷:“爷爷,这是你跟兄长晚上抓到的吗,兄长呢?”
翠花爷爷脸色涨红,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诓骗眼前的小娃,昨日村里去县衙的都没回来,怕周宁知道了会闹,一整日都关在他家院子里。
昨晚他不是去田里抓螃蟹,而是去周景年家守了一晚上,这螃蟹是村里其他人不要的。
让他带回来哄骗周宁。
“你兄长啊,他,他去山上砍柴了。”
周宁嘴角高高翘起,抚摸着身边的系统的头,“统叔,兄长是去砍柴了,我们在家乖乖等哦。”
系统看着四方的院子,心里不由得沉了沉,它和宿主即便做过要两日归家的假设,可现如今真一夜未归,它也要早做打算。
这一整天,周宁都在和翠花在外面疯玩,手腕上的绳子紧紧牵着系统。
“哎呀,”周宁突然捂着肚子,“翠花,我肚子好疼,要回家一下。”
村里一向是自家的粪肥自家田,听到伙伴要求回家方便,翠花并不觉得有什么,点点头打算一起。
“那我俩一起。”昨日晚爷爷叮嘱过她,一定要看好阿宁。
周宁连连抬手拒绝:"我就一个人嘛,你要不先回去要奶奶晚上也准备我的饭,等下我正好带点米过去。"
“不用吧,我听到奶奶说这几天你都会在我家吃饭,你这样说倒是让我想起来,今晚你兄长也在我家吃吗?”翠花显然是信了周景年今日上山砍柴的托词,认为周家兄妹晚上没时间做饭。
眼前的周宁却格外沉默,小手死死拽住手中的细绳,系统被这一阵拉力带到她腿边,忍不住嘎出声。
“痛痛痛,绳子拉太紧了。”系统为缓解拉力,一只腿已然抬起。
耳边的鹅叫似是惊醒周宁,她快速松开手,眼睛盛满笑意,“可以啊,但是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你奶奶,那要不你回去问问她?”
家里的粮食确实珍贵,翠花也不敢胡乱应承。
“那你先上,我马上就跑回来。”
周宁看着一路小跑直至消失的翠花,再次扬起笑脸蹦蹦跳跳的向家走去。
她推开院门,村长的老伴正巧在她家喂鸡,小鸡仔就围在一起讨食,叽叽喳喳的为安静的院子平添几份热闹。
小鸡的羽翼逐渐丰满,食量都是见天涨。
“阿宁怎的回来了?你兄长出门前要奶奶帮你家喂喂鸡,他是不是有东西忘了拿啊?”村长老伴笑的十分和蔼,弯着腰逗弄一下周宁的鼻子。
周宁不好意的摇摇头,“我是想回来肥地的,谢谢奶奶帮忙喂小鸡,您不来,小鸡都要被我饿死了,我去给您打口水喝吧。”
说罢奔去水缸边,她看着水缸中面无表情的自己,用瓢舀开水面,阵阵水波平缓,倒影中依旧是眉眼弯弯的周宁。
“奶奶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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