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省省队坐落在省会的闹市区。
明明只是在那座空旷的小岛上待了两三天,但随着车辆驶入高楼大厦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时,司徒浪浪却有种久违的感觉。
她转头看丁放,少年正仰着脸看向窗外被楼宇阻隔的天空。
“紧张吗?”
丁放摇摇头。
司徒浪浪:“这么说,你心里素质还蛮好的。”
丁放没说话。
对他而言,最应该紧张的时刻,早就尘埃落定。
他习惯沉默,司徒浪浪却不习惯。她身边没有这样的人,要么热情四射舌灿莲花,要么圆滑世故左右逢源。
“既然决定走专业的路了,还是应该多说话,学会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样的话,是一个专业运动员的必备修养。”
她淡淡说完,转头看向窗外。
车辆停下,A省省队装修得比之隔壁咖啡厅也毫不逊色的大门紧紧闭着。
这省队年年出成绩,至今还有好几位世界级选手挂在名下,因此队里的经费很充足。
司徒浪浪空着手下车,迈开步伐就往里走,丁放有些手忙脚乱地拿着两人行李跟上。
似乎是训练时间,外头空空荡荡的,蝉鸣急促地响彻空旷院落。
经过一处建筑,从敞亮的落地窗里,丁放看到一片标准的泳池,水花四溅,年轻的肉-体在水里往返。
他还看到好几个小孩,看起来年龄不过十二三岁。
司徒浪浪带他走了进去。
空气里有极淡的消毒水味,静水哗哗作响,外溢出池壁。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沿着泳池大步走着,边大声吼:“快快快快——卢山,你干嘛呢!打腿啊!”
门口对角处有一排椅子,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坐在那,手里拿着个记录板。
司徒浪浪冲他招手,声音极具穿透力。
“彪哥——”
原本喧嚣的声音静了一瞬。
身材高大的男人看过来,歪起嘴:“哟,咱浪浪回来啦。”
司徒浪浪跟丁放说:“这是柴宁,省队教练。”
丁放乖乖点头:“柴教练好。”
柴宁上下扫视他,“臂展多少?”
丁放:“没量过。”
正说着,范彪从另一边的角落处起身走过来,司徒浪浪嫌他走得慢,大步迈过去。
如果不是她手里还扯着丁放的胳膊,这两人沿着对角线急急走路的样子,简直像另一种模式的双向奔赴。
“这就是你说的那小子?”范彪人未到声先至。
柴宁留在原地,冲泳池里好奇的一众目光吼道:“看什么看,游自己的!”
“这是省队主教练,范彪。”司徒浪浪说完,将丁放扯到身前,拍拍他的胳膊,“看看吧。”
范彪用一种跟柴宁一模一样的眼神扫视了一圈丁放。
“看着不错。”他点头。
“游一游?”司徒浪浪问。
范彪将手里的记录板一拍,“游!”
没等几分钟,正好是午饭时间,柴宁对上午的训练简单做了记录,开始清场。
一条条人影从水里冒出来,丁放注意到,大家年龄都不大的样子。
最后一条人影格外高大,肩宽背厚,经过这头时,眼神有意无意往丁放身上瞟。
柴宁注意到了,咧嘴一笑:“怎么着卢山,你想跟这小子比一比?”
司徒浪浪正跟范彪说话,闻言抬头,一句话脱口而出。
“卢山怎么还在这儿,被退回来了?”
柴宁跟卢山脸色都是一黑。
司徒浪浪嘿嘿一笑,往丁放身后站。
范彪推了她一下,等到两人都离开,才低声说:“哪壶不开提哪壶,卢山什么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成绩都出在平时。”
“这心理素质,说一句都不行了,那等他哪天出了成绩,再听到那些舆论,不得直接疯了。”
范彪啐她:“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没心没肺的。”
司徒浪浪耸肩,不作答。
丁放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下水啊。”司徒浪浪没好气。
临下水前,她又低声说了句:“好好表现啊。”
泳池被清空,队员们都去食堂了,只剩少年的身形一直准确漂浮在T字线上方。
看动作很是不紧不慢,但等到一场400米混合泳结束,范彪一看电记的时间,当下就拍板。
“这小子!”
司徒浪浪笑眯眯的:“怎么样,我说你看了就知道了吧。”
范彪向她确认:“没有比赛成绩?”
“是没有,”司徒浪浪说:“不过你放心吧。”
范彪:“放什么心?要是跟卢山似的,一比赛就出事,再好的天赋也没辙。”
丁放已经开始1500米自由泳,在水里如一尾流畅的游鱼,甚至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司徒浪浪轻哼了一声。
她半阖着眼睛,神色看起来极为轻松,似乎一点不担心丁放不被范彪认可。
空旷的训练馆里,午时燥热的风送来她轻飘飘一句话。
“我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
三人进入食堂吃饭。
丁放越过人群,从窗口来回跑了好几次,饭菜摆了满满一桌。
他坐下,先是看向司徒浪浪,后者颔首:“吃吧。”丁放才动筷子。
女队有不少队员,已经不断看向这边好几次。
范彪瞪了她们几眼,随后发现只是徒劳,不由啧啧两声:“你这小徒弟……”
司徒浪浪说:“还是你师侄呢。”
到现在范彪也还没松口拍板,司徒浪浪知道他担心什么。
丁放情况特殊,十六岁了,一次正儿八经的比赛都没参加过,一级证都没有。
专业的运动员,可不只是在泳池里游得快就有用的。
游泳这项目,在赛场上只有一次机会,除了要面对无数打量的目光,还有旁边泳道的压力。心理素质稍微差点儿的,一个发挥不好,也许连平时训练的一半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不过无所谓,刚才在游泳馆里,范彪那放着精光的小眼神,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老神在在靠在椅子上,长腿一伸,碰了碰丁放搁在桌子底下的腿。
少年一僵。
她却没在意,对他说:“叫师伯。”
丁放毫不犹豫:“师伯。”
他长得好看,一头碎发贴着头皮,清清爽爽的,眼神又干净,这么一喊,范彪的嘴角就压不住了。
他老脸差点儿皱成一朵菊花,但还是维持着最强省队主教练的体面,清清嗓子。
“你这没有比赛成绩,直接入队不现实,三个月实习期,到时候还是要拿比赛成绩说话的啊。”
丁放乖乖点头。
范彪说:“行,待会儿就先去宿舍休息会儿,下午让你师父带你来签合同。”
他看了眼丁放碗里剩下的木耳炒肉,忍不住说:“多吃点,十六岁,正长身体呢。”
司徒浪浪在一边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另一头,卢山低着头默不作声吃饭。
他对面的庞初曼从丁放那桌收回视线,禁不住感叹。
“又来了个帅哥。”
游泳队从来不缺帅哥,但丁放那张脸,虽然还没长开,也足以让同龄的小姑娘红了脸。
卢山头也没抬,不耐烦道:“吃你的。”
“这得是队草了吧。”庞初曼双手捧脸,“有时候吧,我也觉得就算不进学校读书,在这省队也挺好的,学校里哪有这么帅的小哥哥……”
还小哥哥,卢山听得一身恶寒,迅速低头几口扒完饭,粗暴地将餐盘扔在原地。
“诶,你干嘛!”因为他的动作,庞初曼的汤碗都洒了,她不满地看向卢山背影,嘟囔道:“切,自己比赛失利被国家队退回来,还嫉妒人家长得帅天赋好。”
***
司徒浪浪把丁放送到宿舍门口就离开了,她也要去收拾自己的教职工宿舍。
A省省队有钱,连宿舍都是二人间,丁放正蹲地上收拾东西呢,房门被人一把推开,粗暴地弹响。
他抬头,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正黑着脸走进来,见到他,一双眼更像要瞪出火来。
丁放记得他,好像是叫卢山。
他向卢山点点头,“你好,我叫丁放,以后我们就是……”
话还没说完,卢山就打断他:“就是什么,你应该还有实习期吧,就想着要跟我做舍友了?”
“哧。”卢山上下打量他一眼,冷笑一声,黑着脸踢掉鞋子,一个翻身就上床了。
拿背对着他。
丁放顿了下,没多在意,自顾自收拾起来。
他东西实在很少,衣服放进衣柜,游泳的装备收进口袋,一点文具摆到杂乱的桌上,就没了。
挎包最底下,有一张卷起来包着塑料膜的照片,他小心翼翼把照片拿出来,撕掉塑料膜。
卢山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一眼。
就看到丁放动作非常轻柔地将一张照片贴在了床头的墙壁上。
他再仔细一看,那照片居然是司徒浪浪。
他床头也贴了海报,一张是国内一个女明星的,还有一张是菲尔普斯。
但丁放这是什么意思,把刚退役的教练照片贴墙上?
心里惊异的想法还没扯清楚,下意识的,卢山已经冷哼了一声。
丁放一条腿还放在床上,此时转过头来,看向他。
他的瞳仁很黑,看在卢山眼里,莫名就带上了嘲讽的意味。
火气一下就起来了,卢山不客气说:“看什么看?你变态啊,把教练照片贴墙上。”
丁放说:“她不止是教练,还是很优秀的运动员。”
卢山不可置信地挑起一边眉毛,“什么?”
他语气有点夸张,丁放微微皱起眉,没有回答。
卢山双手抱住后脑勺,鼻子缩起来,嘴角歪斜,表情极尽嘲讽之能事:“一个万年老二,还说什么优秀运动员……”
丁放把腿从床上放下来,站在床边,瘦高的身形挡住了狭小的轩窗。
他眼神黑沉,伸出手指指向卢山。
“你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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