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公主焦急的口吻把程灵儿吓了一跳,听说仅是欠人钱暂时松了一口气,又紧张地追问:“公主您自个儿逛街……还好吧?”
将近午时公主在洒金街上趁着人多甩掉他悄悄溜走,她年幼单纯不知世事险恶,虽是一副男子装扮,但那细皮嫩肉、腰肢纤瘦的模样旁人稍加留意很容易看出破绽,万一撞上歹人后果不堪设想,无怪乎靖王为此大动肝火。
“好得很啊!”李瑶丝毫未意识到这其中隐藏的危险,大大咧咧地答:“本宫别提多自在了,只是没人付账……”
忆及中午在迎宾楼向人家夸口请客最后发现居然分文未带的窘况,她不由咯咯哂笑,“下回得先把钱囊拿来才行。”
灵儿忙不迭作揖央告:“奴才求求您,可别再有下次了!”
李瑶在奴役们众星捧月的簇拥下不再伪装男人踱方步,走得轻松雀跃,她压根没理会这句话,自顾自地宣讲:“得亏那人大方,所有的花费他全包了!”
灵儿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是不是您撇下奴才之后没多久就……遇上了那位……姓倪的?”
“不错!本宫自个闲逛了一小段路,赶上肚子饿进了一家酒楼,只剩下他那桌有位置……”
公主不乏骄傲且一脸回味无穷地陈述前情,”还听他讲了许多宁州边境的事儿,什么赶巴扎、骑骆驼啊……,说得跟真的一样,有趣得紧!”
那可是玄武军的副将,当然一桩桩都是亲历亲闻,哪里掺得了假?
程灵儿一边腹诽李瑶长期养在深宫差点了见识,一边暗暗庆幸:这倪将军乃是名誉清正的世家子弟,纵然不识公主真容,至少不会对陌生女子越矩失礼。
他放下心来,算算时辰不早,于是躬身恳请:“请公主速速回宫!”
红日西坠,暮色四合,李瑶思忖若在宫门落锁之前未能赶回,她擅自离宫的事万一捅到父皇那里还了得?
公主点了点头,非常配合地加快了脚步。
是夜,靖王府。
李玧着一领月白色织金团花锦袍,端坐于卧房内一张透雕盘螭纹的紫檀木大床上,神情严肃地问:“公主当真是毫发无损?”
“千真万确。”程灵儿禀报完毕,依旧俯伏于地,战战兢兢等候发落。
李玧颜色稍松,歪着身子斜倚床榻接着盘问:“依你说,你见到公主时她就和倪渊在一起?”
室内唯主仆二人,一盏五枝青铜鎏金宫灯里的烛火节律整齐地同频摇曳,“噼啪”,偶尔炸响一个灯花,炸得跪地的奴仆心里七上八下的。
——如此私密的环境,加上主子因为困乏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平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暧昧,没来由地叫人心慌意乱。
“正是。“
断断不该心生绮念,灵儿的脑袋埋得更低,毕恭毕敬地回话:”据公主所言,午饭时她进了迎宾楼,凑巧与倪将军拼桌,后面一道去了红萼楼,全部花销俱是倪将军出的钱。”
他李家的宝贝妹妹何曾尝过半点人间疾苦?晓得在外头吃东西需结账就不错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靖王用异常宠溺的口吻表达不满:“这次算她走运!下回……”
灵儿慌忙认错领罪:“灵儿有罪,未能看护好公主,请殿下责罚!”
“哼!”靖王冷哼一声,“公主若果真有个闪失,你一百条小命也不够赔的!”
灵儿连连磕头,深深自责:“是!是!奴才罪该万死!”
李玧知道安乐公主仗着父兄宠爱难免骄纵任性,独自开溜逛街倒不能全怪旁人,再者灵儿到底是跟了自个五年的唯一亲信,还得靠这小子办些体己的事儿。
他最终一拂袍袖,“念在公主无恙,这笔帐且记下,你起来吧。”
“谢殿下!”
灵儿压根没存脱罪的指望,闻言欢喜地谢恩起身,首先朝靖王投去关注的视线,瞅着他面露倦容抬腕揉了揉眉心,明白这是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立马快步趋近伸手按上主子的一对太阳穴。
果然是个机灵鬼。
娴熟轻柔的指法与恰到好处的劲道令李玧倍感舒适——他确实离不开这么善解人意会干活的贴身侍从。
没多久便按得人疼痛全消浑身松快,李玧懒洋洋地吩咐:“更衣。”
“是。”程灵儿捧来寝袍,轻车熟路地伺候主子换上。
李玧咕咚躺下闭目养神,灵儿随之调整姿势,半跪在床前继续殷勤地按摩。
靖王尽情享受这体贴的定制服务,忽然有所触动,“那些分头去找公主的可曾……”
“殿下放心,那几个都是懂事口紧的,灵儿也再三交待过此事绝不可泄漏分毫。”
“嗯,好,很好。”李玧又合上眼皮,发出一连串含混的鼻音,慵懒至极,魅惑至极。
灵儿即刻低眉垂首,自我告诫不得胡思乱想,待翻涌的心潮平复片刻后,他开口挑起新的话题借以转移注意力,“殿下,灵儿送公主回宫时在黄门郎那儿探得一件新鲜事,殿下要不要听?”
长夜漫漫,听些趣闻轶事权当消遣挺好。
靖王无可无不可地回应:“何事?”
“那小郎官说,今儿晌午时分镇北王派手下来递折子,请求觐见圣上。”
“哦?”李玧瞬间来了兴致,睁开双眼叹道:“这可真是奇了。”
李瑾自甘泉关返京两年,若非父皇下诏和例行朝会,作为血统纯正的皇室宗亲及手握重兵的朝廷肱股,他从未主动提出求见君王,难怪连黄门官亦觉得稀罕。
私下盛传父皇龙体欠安,而太子与齐王的党争愈演愈烈,大哥赶在这节骨眼上面圣究竟意欲何为?
罢了,他们兄弟自去争权夺位,又与他这不受宠、不得势的闲王有何相干?
庸人自扰,纯属多余。
靖王不禁摇头苦笑,皇位之争、庙堂之务他管不着也根本轮不到他,他只配做些接应安乐公主微服出宫之类的小事。
他这妹妹越来越恣意妄为,是该给她指婚让小妮子收收心。
现实却十分扎心:“议亲嫁妹”这等家事没他说话的份,哪怕他的婚姻自己也做不了主,不过是父皇待他母子一贯冷淡,未曾对他的婚事上心——太子已纳了一位侧妃,齐王的亲事正在商议中。
李玧啊李玧,你就是个没人瞧得上的窝囊废。
“哈哈哈!”
一时阒寂无声,突如其来的大笑把程灵儿吓了一跳,靖王的笑容里夹杂不少自贬自损的苦涩,年轻英俊的面孔在烛光勾勒下显得复杂而诡异。
灵儿不敢详问缘由,口中嗫嚅:“殿下……”
本王考虑个人情感总是不受限的,靖王充耳不闻,脑海里浮起一张美貌绝伦的脸——住进李瑾府里的陆瑜。
人在大哥府上,于他而言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眼前跪着的这个……
李玧摆摆手,示意今晚的按摩到此为止,灵儿会错了意,简单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腰板预备站直身体,被床榻上的男人一把扣住肩膀往床沿上拉。
这动作索取的意味太浓,仿佛暗示着下一步将发生点什么……
程灵儿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思维几乎停止。
靖王屈肘撑起脸颊半卧半坐,以另一只手的食指勾住侍从的下巴,压迫式地下令:“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看看。”
灵儿服从地仰头,李玧则半眯起眼睛赏玩宠物一般细细打量,其五官竟颇有几分似那美少年,“你……长得倒有些像他。”
——然而两人的气质神韵相差十万八千里。
好没意思,一阵强烈的失落感和挫败感袭上心头,重重打击了李玧,他烦躁地一翻身一挥手,“退下。”
“是!请殿下安寝。”
殿下说我长得像谁?为何这么说?
灵儿怀着满腹疑惑,细致耐心地替主子盖好薄被吹熄灯烛,然后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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