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圣旨

镇北王府。

李瑾匆匆用过午膳便踏入书房,伏在桌前略一思忖,挥毫疾书写就一封折子交与秦平,吩咐即刻呈交黄门速去速回。

亲兵一离开,他一瞧时辰尚早,从书架中取下一卷《汉书》随意翻了几页,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读书。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真是太奇怪了。

他可以肯定绝非为等待天子的批复——皇帝老儿的想法暂且抛在一边,却实在搞不清楚为何如此烦闷焦躁。

像是期盼着什么,又像是缺了什么叫他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来人!”

赵大勇闻声赶到:“在!”

“取弓备马,去校场!”

“遵命!”

校场内。

李瑾亮甲银袍身背弓箭,跨上坐骑策马扬鞭,耳边卷过的呼呼风声瞬间唤醒战将的刚毅魂魄,他一拍马头豪迈地大喊:“追风,咱们跑他几圈!”

追风受到感染,嘶鸣着奋起四蹄撒欢儿狂奔,李瑾于马上挽开强弓,动作利落数箭连发,一排靶垛的内环很快皆扎上羽箭,赵大勇忙着拔箭、递箭,跑来跑去累得直喘气。

镇北王则呼吸平稳不费吹灰之力,过足了骑射瘾方跳下马,分别以站姿、跪姿又练习了数十次,连续射空好几个囊袋,箭无虚发百发百中。

箭橐内剩下最后两支箭,大将军兴致勃勃意犹未尽,先是原地不动使七成力道射出第一箭,“嗖”,箭风凌厉劈空而下,毫不意外正中标的。

李瑾紧接着反身旋转迅速抽取箭矢,再滑步上前灌注全力拉满弓弦勾手放第二箭,这支箭精准而犀利地击穿头一支箭的尾杆,两支箭前后相续、头尾相衔牢牢地钉在同一箭靶的红心上。

整个过程看起来不过是顷刻之间,然而这等技法不仅需要长期的高强度训练,更要求射手计算并控制好力度、准头、时机,体现得是个人灵敏的临场反应和卓越的综合能力。

“好哇!”饶是赵大勇这木讷口笨的,亦忍不住由衷地喝彩,“王爷不愧是我大梁第一射手!”

这句夸赞镇北王恍若未闻,单手擎乾元弓朝亲兵一扔,那可是一张好几石重、随主人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的雕花宝弓,赵大勇慌忙双手接过。

李瑾拍了拍手掌,神情冷峻地吩咐:“回府。”

赵大勇躲在背后吐了一下舌头,琢磨着大帅今儿总有些不大对劲,平日练完箭特别是遇上这等花式炫技之后他的脸色可从没这样难看过。

勤政殿。

至高无上的大梁天子李谚身穿明黄色织金龙袍衮冕坐于御案前,他用过午膳打算集中处理一些政务,才批了几封寻常的上书,便觉精神不济,上下两个眼皮子打起了架。

伺立一旁的内廷总管大太监高德海瞧着主子这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禁上前小声提醒,“皇上?”

隆兴帝勉强撑开眼皮,左手扶着额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年近花甲的老人午后犯困打盹是常有的事儿,高德海小心翼翼地提议,“皇上若是乏了,不如……回宫歇息?”

天子一旦“歇息”,意味着什么?

这个词无意中触痛了某根敏感的神经,李谚的面色蓦地一变,右手中饱蘸浓墨的象牙管狼毫撂挑子似的负气重重丢下,笔头的朱砂墨泼溅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线,一粒粒大红色的墨滴宛如斑斑血点,令人触目惊心。

皇帝宽大的广袖“刷啦”甩过案头,那些整整齐齐码作一堆的奏章顿时如山体崩塌,铺满了长条桌案,有的掉落地下纷乱四散。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自古伴君如伴虎,高德海无暇细究是如何犯了忌讳,赶忙拾起狼毫双手高举过头跪地请罪。

“歇息?”李谚这一通发作,瞌睡醒了几分,余怒未消地反诘:“朕倒是想歇息,可这些个折子让朕歇息了吗?”

高德海长期陪侍隆兴帝,早把天子的脾气秉性摸得透透的,粗短脖子上的肥圆脑袋鸵鸟一样深深埋着,同时心念电转,敏锐地品出皇帝的话语里多少带了几分借题发挥的意思。

太子、齐王的党争之风刮得猛烈,圣上多半是为了是否易储而心烦,外加他老人家年纪大了龙体每况愈下,恐怕听不得“歇息”之类的字眼。

唉,是他一时疏忽,幸好没碰到逆鳞。

高德海暗中揣摩圣意未得准许不能抬头,而隆兴帝本欲令太监宣布銮驾回宫,案上一道折子封套上的“臣李瑾”三个字蓦地闯入眼帘,夹杂在那些以各种大小官职的冠名中显得格外简洁,格外刺目。

这侄儿真有意思,返京两年来头一次主动上奏,非得用这么**、冷冰冰的落款,仿佛丝毫不认他大梁李家尊贵的皇室血脉,也不认他这大梁皇帝封赏的爵位官衔。

李谚眉头紧蹙坐直了身体,单拣这位“臣子”的奏表查阅;李瑾文如其人言简意赅,寥寥几行字皇帝仔细辨读良久,似乎才想起来底下仍跪着的那个,沉声唤道:“高德海。”

“奴才在。”

天子绷着一张生出星星点点老年斑的脸,手里边缘翘角的奏折抖搂得哗哗作响,“这是镇北王送来请求觐见的折子……”

镇北王?请求觐见?

高德海情知不妙提高了警惕,果然皇帝下一句砸来,“你瞧瞧,朕是不是应该立马召朕的好侄儿进宫啊?”

这种掉脑袋的问题高大总管哪里敢接话,涉及朝廷内政与帝王家事他更无胆量妄议,即便是跪得腰腿酸麻依旧战战兢兢捧着御笔趴伏于地。

李谚嗤了一声,冷冷下令:“起来回话。”

这是逼人表态,老皇帝如今越发难伺候了。

高德海惶恐不安地起身,先将狼毫放回御案的笔架上,他毕竟是多年混迹内宫的老狐狸,飞快组织语言恭恭敬敬地答复:“皇上您天纵英明,奴才听凭皇上定夺。”

“天纵英明”的马屁拍得恰逢其时,极大地取悦了圣心,李谚阴云密布的脸上总算稍稍放晴,提笔在“好侄儿”的奏章上龙飞凤舞题写朱批,然后了却一桩大事一般一掷狼毫,“回宫。”

高德海如蒙大赦,顾不上擦拭额头上冒出的涔涔冷汗,拿出大太监的派头手持一柄白玉麈尾站得笔直,尖细而洪亮的标志性嗓音声闻十里之外,“皇上起驾——”

当镇北王带着亲兵重回王府,已临近黄昏。

秦平一溜小跑来开门,十分狗腿地帮忙牵马执鞭,惹得赵大勇大为诧异,惯会偷奸躲懒的家伙居然勤快了。

“禀大帅,属下早将折子递进宫了,在这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给您回话呢!”

秦平因在红萼楼观歌舞晚归而异常心虚,探得大帅去了校场一直寸步不离地在王府门口守着,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回禀。

李瑾微微颔首以示知情,别无多言。

合着大帅压根不在乎这件事,秦平白白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跟随其后,赵大勇则背地里窃笑不止。

自一进府门,午后困扰李瑾的那份不明情绪又开始冒头,他强压烦躁大步快行,经过里外收拾一新的西厢房忽然心中一动,停下脚步问:“陆大夫……可曾回来?”

苦蹲了一下午大门的秦平最有发言权,当即答道:“不曾。”

天都快黑了,人还没回来?

镇北王正在担忧,纤瘦的陆大夫踏着昏黄暮色翩翩而至,一袭白衣胜雪,丰神俊逸,飘飘若仙。

他空荡荡的心骤然被填满,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全是那名少年的身影。

李瑾至此终于明白:他心里缺失的那块东西原来是陆瑜。

秦平作为旁观者这下瞅得倍儿清——大帅在意的不是圣裁而是陆公子,一文一武一刚一柔,确实般配。

他悄悄撞了撞同伴,朝那一对璧人努努嘴眨巴眼睛,钝感的赵大勇不解其意,反瞪了爱现的惹事精一眼。

陆瑜于百草堂内百无聊赖地闲坐,好不容易捱到酉时闭馆,不料一来王府厢房就见到思念之人,喜出望外地喊:“将军!”

喜欢一个人确实没法隐藏,京中人人敬畏的“铁面王”望着归府的新客,峭硬的脸部线条乍然变得柔和,眼角眉梢溢出浅浅的笑意。

二人眉眼萦绕忘记旁人,这画面与氛围极度缱绻缠绵,宋伯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少、少爷,宫里来人了!”

大煞风景。

李瑾一拂袖,秒切“铁面王”,“传。”

宋成康引一名青衣使者姗姗而来,那太监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端好架势徐徐展开象征天子权威的金黄双龙云纹卷轴,“圣旨到!”

“臣李瑾接旨。”李瑾一撩银袍下摆,双膝跪下,包括陆瑜在内的一干人等跟着跪倒。

太监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准李瑾明日申时勤政殿觐见,钦此!”

“谢万岁!”李瑾叩头领旨,再拜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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