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未秋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道路前方的张一文停下了脚步。
廖静回头看向她：“怎么了，文文？”
张一文的身体没有动，头却直接整个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对着林未秋三人咧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
就在林未秋见到那笑容的瞬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连带着她也一同被裹挟进扭曲的浪潮中。
失重感和晕眩感令她不自主地抓着身旁的东西，却忽地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拽住。
整个世界渐渐归位，实体物品再度出现在视野里，身下是踏实的木质地板。
林未秋抬头，只见于湛左手拽着她，右手拎着何可可，等一切都恢复平静，才松开她们。
“没事吧？”
林未秋摇摇头。何可可拍了拍胸脯：“吓我一跳，真是的……”
林未秋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间很普通的客厅，木质地板的缝隙积攒着黑垢，灰白的墙壁有几处脱落，沙发和电视机都略显老旧。
“我之前没来过这里。”
“刚刚应该是梦魇为了逃跑，直接将我们送进了循环的下一个地点。”于湛踩了踩脚下的地板，“这里是廖静的家。”
“没关系，我们之前来过，已经对这里有点印象了。”何可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安心，“梦主在家的时候似乎都会待在卧室里，我们避开就行。”
就在这时，林未秋忽然听见某处传来敲门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走廊深处敲着卧室的门。
“静静……出来吃点东西吧，饿着肚子对身体可不好……”
门内传来一道固执的声音：“我不饿。”
老人摇着头，端着手上的面回到客厅。
林未秋看见，她的脸上也没有五官。
老人看见她们三人，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很平静慈祥道：“你们是静静的同学吧？别站着，来坐下休息吧。”
三人顺其自然地在沙发上坐下，老人为她们都倒了杯水，而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一旁。
何可可悄悄凑到林未秋耳边：“奶奶在这里基本是待机状态，不和她说话她就不会有什么反应，我们可以自由探索。”
于湛已经起身开始搜索，林未秋也听何可可的话，简单探索了一下屋内的地形。
一个两室一厅的寻常小家，装修和家具都略微有些年代感，没有什么智能家居，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
整间屋子唯一怪异的地方是走廊，不知为何，只有通过廖静卧室的走廊很长很长，硬生生从这个本该四四方方家中凸出来一块。
何可可似乎看出林未秋的想法：“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这条走廊还没有那么长。”
“她想要将自己隔离起来。”林未秋望着幽黑深邃的走廊道，“卧室是她的庇护所，是她唯一感到安全的地方。”
林未秋来到窗边，窗户外面只有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其它的东西。
这座房子，像是伫立在无尽黑暗中的一处小小的避风港。
林未秋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对身旁的老人家问候道：“奶奶您好。”
“好，好哇。”奶奶点点头，尽管那张脸上空无一物，林未秋却也能想象出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模样。
“奶奶，我是静静的同学，但是她在学校都不太喜欢跟人交流，我很想和她打好关系。想问问您，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奶奶犹豫了一会儿，想了好半天才道：“静静她啊，是不爱说话得很，在家里也总是关在房间里的，要是能再活泼一点，多出去走走就好啦。”
“她喜欢吃糖，最喜欢吃那个……什么水果的糖，我不记得了，就记得是黄色的，有点酸酸的。”
“应该是柠檬味的？”
“对对，就是那个柠檬味的。”
林未秋又问道：“您觉得廖静是个怎样的人呢？”
“静静她很乖的，是个乖孩子，也不怎么闯祸惹事，就是胆子小小的。”
“我希望这孩子能胆子再大点，见到朋友受欺负，就应该拔刀相助！”
“当然，帮助别人的同时，还是要注意保护自己才行啊……”
林未秋垂了垂眼。奶奶说的话应该是廖静内心理性而成熟的一面在告诉她怎么做才是对的。
每个人都知道那些最正确的道理，可当危机落到自己身上，却很少有人能真正实施。
许多人会因此而指责事件中的当事人，严厉批评ta的愚蠢和懦弱，甚至当事人也会陷入无限的自责中。
可大家都忘记了，每个人都会犯错，没有谁能保证自己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
奶奶叹了口气，似乎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要是没有我这个老太婆就好咯……”
林未秋一怔，追问道：“您的意思是……？”
“我其实知道，那些坏人在用我威胁静静。”
“可我也已经七老八十了，是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我的命，抵得过那个年轻小姑娘的命吗？”
老人越说越激动，双手不住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的皱纹如同裂痕般加深蔓延。
林未秋意识到不对劲，立刻起身后退，听见动静的何可可和于湛也赶来客厅。
“要是没有我，要是没有静静，她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白发一簇一簇地被连根拔起，连带着扯下一块块头皮。鲜血自她的头上、脸上流淌而下，将身下的沙发和地板都彻底浸湿。
尽管如此，老人还是没有停下动作，那双皱巴巴的手开始不断撕扯她的头颅、脸颊、脖子……将一块又一块被扯下的碎肉扔在地上。
直到她整个人被自己彻底撕碎，化作了一滩血水。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屋子。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尽管她们的心理素质都要比常人更强一些，但这种过于恶心的场景还是让她们的精神值都掉了许多。
走廊里忽然传出笃笃的敲门声。
林未秋转头望去，浑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方才在她们面前亲手撕碎自己的奶奶，此时又重新出现在了卧室的门口。
“静静……出来吃点东西吧，饿着肚子对身体可不好……”
那身影自走廊里缓缓走出。
“你们是静静的同学吧？别站着，来坐下休息吧……”
一样的对话，一样的动作，甚至连给她们倒的三杯水的分量也和之前一模一样。
再看地上，哪还有什么血水和碎肉。
“于湛。”何可可扯了扯身旁人的衣服，脸色有些发白，“我精神值只有20不到了。”
“别看，别怕。”于湛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先去房间里，和尹部长她们联系。”
何可可点点头，转身进了另一间卧室。
于湛关心地看向林未秋：“你的精神值还好吗？如果太低的话，可以休息一会儿。”
林未秋摇摇头：“我还好，还在40左右。”
听见这话，于湛面上略显惊讶。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折腾，她自己的精神值都已经降到35了，可林未秋这个没经过训练、初入梦境的路人竟然还能保持40左右的精神值？
心理素质强大到这个地步，简直是天选守梦人。
“如果不舒服，不要硬撑。”于湛提醒道，“我和可可刚刚已经在另一间卧室找到通往下一个意识区的门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就走。”
林未秋答应：“好。”
于湛说完，也离开了客厅。
林未秋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完好如初的老人。
“奶奶。”良久，她终于开口，“我是静静的朋友，她如果不肯吃饭的话，您就把这个给她吧。”
林未秋将那颗柠檬糖递交到奶奶手中。
“这是她最喜欢的柠檬糖，吃了之后心情应该会变好的。”
奶奶望着手心里的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谢谢你，小姑娘，你是个好人啊……”
“要是静静能和你这么善良的人做朋友就好了……”
林未秋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
“奶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
于湛走进屋内的时候，看到何可可正坐在床上，和通讯器那头的尹部长聊天。
“对对，江新街那条路上的黄焖鸡米饭可难吃了，感觉八成是预制菜。”
“要不我们去吃川菜？可于湛又不能吃辣……”
“火锅好，火锅也行！”
于湛在她身旁坐下：“在聊什么？”
“周末去哪搓一顿。”何可可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这周难得部长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逛逛街。”
于湛点头：“火锅可以。”
“好，那就决定吃火锅了！”
何可可又和尹悦聊了一些其它七七八八的杂事，于湛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等她们聊完。
和总部进行通讯也是一种保护守梦人精神值的手段，守梦人在梦境里一旦出现精神值过低的危险状况，就要立即与总部进行通讯来缓解压力。
梦境里的世界与现实相仿，却又比现实更加压抑、孤独、迷幻。
长时间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容易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人的精神很容易崩溃。
此时和外界进行适当的接触，聊一些现实世界的话题，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安心感。
何可可挂断通讯的时候，林未秋刚好推门进来。
“好些了吗？”
何可可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神采奕奕的笑容：“已经好多了！精神值回到37了。”
于湛似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后面的环境应该更加阴暗凶险，忍受不了的时候一定要及时说。”
“好。”
林未秋环顾卧室，看家具这里大约是奶奶的房间，墙上挂着一个等人高的巨大日历。
日历上的2098年5月11日被划上了一个血红色的叉。
“就是张一文跳楼的那天。”于湛解释道，“门就在日历后面。”
“我们离核心越来越近了，如果都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
林未秋应道：“没什么问题。”
何可可也顺声道：“没问题。”
于湛视线扫过两人，移开了那道日历。
后面果然是一个全黑的空间，和林未秋之前见到的不同，这次的地面没有任何道路。
但脚下依旧能踩到坚实的地面，不会直接跌进虚空中。
林未秋进去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仍未合上的门扉。
奶奶正站在门口，手上拿着那块柠檬糖，对她们缓缓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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