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走后隔间走出一人,身穿绯红圆领袍,头戴幞头,蹀躞带上系着代表身份的银鱼袋,若是阿茶还在定能认出这人正是昨日她在牢房见到的那名男子,实则此人正是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右少卿——崔行。
领着阿茶出去的那狱卒又回到询堂,手中拿着的正是刚画好的死者画像和嫌犯画像。
“少卿,画像画好了,长相上与龟兹人相似,那胡女倒是没说错,只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可信否?”
最后一句话那狱卒说的犹犹豫豫,将画像递给崔行后接着说道:“下官的夫人也在西市芙蓉面买过一盒香粉,虽说能维持一段时间的香气,但决绝是达不到三日还不散的,那胡女研制的真有这么神吗?”
崔行正在看手中的画像,听见狱卒的疑问抬头瞥了他一眼,冷冽的口吻说道:“回去后《齐律》再抄两遍,三日后拿给我,若再有下次往后就不必跟着我了。那女子走时的神情你若是注意到了,就不会说这话了。”
这话说的胡四无地自容,他从小便对探破诡案怀有极大的兴趣,好不容易有一人不看家世愿意教他,他却改不掉从前偷懒耍滑的陋习,还好崔少卿虽罚了他但也给他解释清楚了原委。
“就算她提供的线索有误,那也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你现在要做的难道不是排查吗,三日可要过去了,那女子不是说了洗漱后只剩三成,如今怕也不剩多少了,你还要继续愣在此处吗。”
胡四在崔行冷冽的眼神下匆匆行了个礼退出了询堂。
待胡四走后崔行又唤来一名衙役,让他带着画像去鸿胪寺协助此案的调查。
见整个询堂一时半会不会来人,崔行整个身子瘫在圈椅上,难得的放松,前几日的一桩杀夫案刚结案,这又甩给他一桩无头案,任凭他再怎么能者多劳也愈发觉得身体吃不消了。再加上那难以言齿的病,崔行顿时只觉人生无望。
“少卿你要的验尸……记录,少卿您,您继续,老夫什么都没看见。”
崔行叹了口气,看了眼角落的滴钟,还不到一刻钟,正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五叔,”从圈椅上爬起来,崔行难得露出了小辈的羞怯神色,“您可别与旁人说,我还以为今日能放松放松,甄大人与刘寺正交好,体恤他怎的不体恤体恤我。”
接过伊娄仵作递过来的验尸记录,崔行回了一礼,说道:“劳烦五叔跑一趟了,我本准备亲自去看看尸体的,既然五叔来了也省的我亲自跑一趟了,还是五叔体恤子珩。”
“得了得了,别贫了,你先看着,老夫给你按按。”
“如此便多谢五叔了,还是老地方,酸胀得厉害。”
与伊娄五寒暄几句后,崔行展开验尸记录干起了正事,验尸记录写的清晰明了,只见上面写着:
死者女性,骨骼年龄约为二十七八,身长约五尺八寸;
死亡时间,元朔三年七月十三申时三刻至申时五刻;
脖颈处有前后两道划伤,且均为死后伤,靠下一道深可见骨,靠上一道正是连接头颅的地方;
致命伤则在后腰腰腹处,死因为脏器破裂流血过多而死;
凶器因是一尺二寸长,前端微微弯曲的单刃短刀;
除此之外,胸腹处、大腿、小臂皆有不少的瘀伤。
“这女子身长颇高倒是与龟兹女子的身量相似。这些瘀痕也与那胡女说的对的上,看来她倒是没撒谎。”
“你小声嘀咕什么呢,什么胡女,不会是今日胡四带来的那名女子吧。”按完正在一旁净手的伊娄五侧头说道,“说起那名女子,胆子倒是不小,比胡四这么一个大男人强多了,除了最开始被吓到,之后观察死者衣物这些倒是格外冷静,你莫说,与你当年还颇为相像,就连断案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崔行不在意的回道,“哦?是吗,能得五叔的夸赞那胡女定有过人之处,改日我定得去结识一二,说不定又能为大理寺挖来一个人才。五叔觉着这凶手是何身份?”
“下手稳准狠,多半是习武之人,若凶手真是胡人,那凶器极有可能是胡人擅使的短柄弯刀。”
崔行接着伊娄五的推断接着说:“这人的手法虽准,观这伤口的形态,却绵软无力,这类人多半是大家族出身,训练之时多是敷衍了事。短柄弯刀倒是有可能,这种弯刀多是胡人男子当作装饰物品携带,只不过若是用其伤人,行凶者的虎口必会被划伤。刘武!”
门外一名衙役闻声走进,行礼道,“回崔少卿,刘班头去鸿胪寺了。”
“你赶紧追去,告诉刘武注意要格外手掌虎口有伤,身份不低的男子。”
那人走后崔行接着问出心中的疑问,“那胡女说两人之前发生了争执,且两人原本是去贩卖香料的,显然那时两人关系还未劈裂,虽然落魄了但还是想要继续生活下去的,为何嫌犯会突然杀了她呢,从离开西市到女子死亡前后不超过两个时辰,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嫌犯又为何要割下她的头呢。”
伊娄五只是一个仵作,虽也懂些破案之法却也回答不出崔行的问题,在加上见惯了他推理案情时的神情,行了个礼便自行离开了询堂。无他,崔行在推理时早已去了自己的小世界。
午时前胡四和刘武回到大理寺东院向崔行回禀查到的线索。
刘武一早便去了鸿胪寺,与四方馆主事对接之后发现这几日并没有接到外邦领馆的报丧,因为大理寺发现的死者并没有头,鸿胪寺派来协助的钱主事只能从那件血衣上找找线索。
胡四这厢则要难办得多,阿茶虽说算是提供了一条关键性线索,然而她的香粉也卖出不少,诺大的长安城要找一个身有异香,且潜藏在暗处的人何其艰难。
回到香料铺子,阿茶在阿济的强烈要求下,跨过火盆再用柚子叶沾水拍打全身,据说是这样能够驱邪避祟。这些中原人的习俗阿茶只觉新奇却不轻信,不过既然是阿茶的一番好意也就随她去了。
阿延奇想来她昨日定是没有睡好,让阿济去澧泉坊一家酒楼打包了几道西域美食让她吃完便去休息,被阿茶推拒了,“若是那人是真想破案,等会儿定会有人前来,若是此时睡了待会儿不得叫人好等。”
阿延奇虽不知阿茶说的那人是谁,但听完阿茶这一日一夜的经过后也大致有了决断,“那就等等吧,我听闻大理寺新上任的那位少卿破案神速,手段了得,不但自小便有神探之名,大理寺在他的治理下也可谓是脱胎换骨,想来你提供的这条线索必不会不被当做一回事。”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胡四出现在香料铺子。
他出了大理寺在义宁坊转了几圈依旧没有头绪,忽的一阵清风袭来,他闻见了些许甜腻的香气,原是一轿辇上有一身穿襦裙打扮华丽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胡四心道‘刘十一郎又招妓了,不知这回的是杨柳院还是芳菲阁’。
正是这一句话,胡四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般,有了搜索方向。
“康娘子叨扰了,在下前来是想请你帮个忙,”虽说不是胡四将人无故抓进监牢的,但现在求人办事的是他,胡四只能庆幸今日对阿茶的态度还算不错,起码阿茶并没有刚一回家便推拒不见人,“不知康娘子研制的香粉是用了那几味原料制成。”
如胡四所想的一样,阿茶并没有为难他们,还将自己研制出的几款香粉原料一一列出交与他们,“只是那二人当日打碎的是我还未研制完的办成品,其中还夹杂了不少其他的香料,其中就有一味阿薛纳,是这几分里面都未添加的。不过大漠的白麒龟甲最喜食阿薛纳,被其咬后伤口为十字状,且久治不愈。若是如今的天气,约莫已经化脓深可见骨了,大人不妨去一些医馆试试。”
谢过阿茶后,胡四兵分三路,一队牵着三只养在大理寺的大黄狗用最笨拙的方式沿街搜寻;一队暗中打探名录上的买家;他则领着最后一队搜寻领馆和西市附近的医馆。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地分出几人专攻一些开在暗处行不轨之事的,以及贩卖违禁药物的,若是能将其一网打尽也算是功德一件,来年的政绩上亦可添上一大笔。
鸿胪寺这边,衙役送去画像另一筹莫展的刘武和四方馆主事看到希望。
因大理寺前几日并未将血衣当做线索,他们只知这件袍子瞧着便价值不菲,再加上九寺之间也并没有明面上相互配合破案的先例,正因如此主审案件的刘寺正只能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西市。
崔行开的这个先例也让鸿胪寺卿好一番诧异,原来事情还能这样办,不由的冥思苦想,他之前各方找关系,求爷爷告奶奶的又算什么。
钱主事领着人也只从血衣上得出两条线索,其一:袍子上绣有龟兹王室的图纹;其二:袍子上原本应该镶嵌了不少宝石,可惜如今都不翼而飞。
然而这两条线索却并不能证明死者是龟兹王室中人,无论如何,刘武还是和钱主事去了一趟龟兹领馆。
出门之际恰好画像送到,钱主事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的身份——正是龟兹小王子的宠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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