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铺子,阿茶跟还在一楼的阿延奇打了个招呼就回房了。阿延奇瞧着她神情不太对劲,正准备上去问问,小人儿罗格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扯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舅舅,我知道阿茶姑姑为什么这样,走啦走啦,你去问了她也不会说的。”
在罗格那张小小的床上坐下,阿延奇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说吧,你又知道什么了,怎么哪都有你,这次又是躲在那里了?”
“什么叫躲,我才没也偷听呢!我好端端的在柜台后睡觉,是他们自己没发现还能怪我偷听吗!若我出去了,岂不是更加让他们尴尬!”
“好好好,说事说事,下次可不许了啊,偷听不是小孩子……”
“知道了,”罗格撅起个嘴巴,不耐的说道,“是一个长得很高很漂亮的男子,嗯,和舅舅你差不多高,但是比舅舅你要好看。不过他说话文绉绉的,我听不懂。好像是来买香料的,不对不对,是来感谢阿茶姑姑帮他们破案的,最后阿茶姑姑就跟他一起出去了,挪,就是隔壁巷的那家炙肉店。舅舅你可长点心吧,阿茶姑姑若是被旁人勾走了你就只有哭的份了,哎哟,打我作甚。”
“打的就是你,胡说什么,又是从隔壁波斯人那听来的吧,是该送你去书塾了,男人也是能用漂亮来形容的吗。”哄睡了依旧不愿去学堂的罗格,阿延奇担忧的看了眼还亮着灯的二楼。
回房第一件事,阿茶打开了一个柜子,里面放着一尊双耳宝象盖白瓷圆肚瓶,照例取了三支香恭敬的拜了拜。
“阿爷,女儿寻到了一个极佳的助力。”阿茶跪坐在柜子前的蒲团上,如同往日伏在父亲膝上一般,低语倾述。
“那人乃是如今的大理寺右少卿,博陵崔氏之后,高门显贵,世家嫡子。不但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还掌有实权,是不是比你寻的那人更能助我们完成大事。只不过他那人心思深沉,不太好对付,不过阿爷放心,女儿本事大着呢,这几日他应该就会去追查当年的情况了。虽然您不在乎,但该是我们的,谁也吃不下!”
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全数交代,阿茶难得的露出几分迷茫,“阿爷你若是还在,定会说我又冒险了吧。可是我等不及了,德先生和赛先生救不了我们,接下来我该如何做,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阿茶!阿茶,你怎么了!”楼下的阿延奇听见阿茶房中传出哭喊声,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了阿茶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伏在地上,对着白瓷瓶痛哭叫喊,泪流满面的阿茶。
叹了口气,如往日一般走过去轻轻关上柜门,被隔绝视线的阿茶渐渐止住哭声,“又吵到你了吧,我没事了,你回房休息吧。”
扶阿茶起身坐回小塌,拧了块帕子递过去,阿延奇欲言又止,“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听我一句劝吧,拐角处那间小房子,虽是朝西,但胜在能看见西市的繁茂景象,康叔和乔姑姑会喜欢的。”
这些话不是他第一次对阿茶说了,阿茶依旧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沉默,安静无声的沉默,直到阿延奇妥协为止。
阿延奇再也不想她继续这样了,大喊一声,“这次我不会由着你了,”说罢,上前几步抱出瓷瓶就往外走,“佛堂我早已布置多日,佛像牌位这些我也帮你准备好了,你放心,是乔姑姑最喜欢的小叶紫檀。”
“回来,回来!你要带他们去那,还给我,还给我!”阿茶歇斯底里的吼叫,太过着急摔下小塌,拖着摔伤的小腿一瘸一拐的也要追去,“你回来,你要带我阿爷去哪,还给我,把他们还给我,求求你了,还给我……”
“阿茶姑姑你醒了!喝水吗,不不不,睡了一日一夜了,应该先吃东西,这可是我熬的粥,一直温着呢。别动别动,我来扶你。”一旁伸出一双手,扶着阿茶缓缓坐起身,罗格不高兴的撅起小嘴,但很有眼力见的拿来隐囊放在阿茶身后。
“舅舅真是的,说好让我来的,阿茶姑姑你别理他,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啊,看我看我,我难道不比他好看,来张嘴,啊……”
吃了几口,阿茶从恍惚中回过神,望向床尾端坐的阿延奇,投去一个歉意的表情,“对不住,我不该……”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阿延奇叹了口气,接替了罗格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喂饭工作,“出去玩去,我和你阿茶姑姑有话要讲。”
“康叔若是知道你如今这幅样子,他怎能放心,乔姑姑的习性难道康叔不知?你闭嘴,难听的话说出来你就高兴了?他难道不比你聪慧百倍,哪怕用情至深也绝不会因此而一叶障目。”
阿茶偏头躲了阿延奇伸过来的勺子,好半晌才说道,“你又没有喜欢过谁,又怎知他没有一叶障目,这种情况你见得还少了吗。”
这次换阿延奇沉默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来长安不也是为了乔姑姑,难道你准备一直记恨下去不成?”
“……我没有。”
“你就嘴硬吧,医士都说了你是郁结于心导致的晕厥,这几日多注意休息,过几日阿月就到了,她若是见你还是这幅样子定要收拾你。”
阿延奇走后阿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幸好他还以为阿茶这段日子的反常之举,是因为心中对过世双亲依旧有怨。他们谋划之事能不牵连外人最好,哪怕要牵连进来,阿茶也不希望这人是阿延奇,他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不应该被自己打搅。
来长安十几日了,也是时候该做点打消他疑虑的事了,然而长安城何其之大,要寻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啊,阿茶又一次遥望西方,她多想阿爷能给她出个主意啊。
翌日清晨,阿茶下楼时虽脸上还有疲色,但整个人仿佛焕然一新,“阿延奇,替我寻个吉日吧,长安城中可允许百姓在家中办法事?若是可以,也帮我请几位高僧吧,那日我想好好送送他们。对了,今日我可能要出去一趟,生意就帮不上忙了。”
“别担心了,我会多注意身体,定不会让自己劳累的,你不是给了我几个地址吗,我想去看看,说不定就有好消息呢。”
自从西市那桩案子成功和鸿胪寺交接后,胡四发现,这少卿大人跑西市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崔行又一次去了香料铺子,到了之后照例和害怕他的阿济、无视他的罗格寒暄几句,然后径直绕过他们前往雅间。次数一多,阿茶已经从起初的不理解、不明白、不习惯,到如今的随他去、不用管、不用理。反正他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让阿茶陪他吃饭。
这理由是阿茶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的,她属实是想不通,难道是她看着比较下饭不成。但一想到既能免费享用长安的美食,又有美男作伴,何乐为不为呢。也就同意了这种颇为无理的要求,末了还要感叹一句,果真是世家大族,就是骄奢淫逸。
当然他起初几次阿茶还会劝几句‘郎君如此行事成何体统’‘不若郎君以后直接让来递信’,后来发现,每次他来了之后,铺子里的女客会比平日多不少,免费的活招牌,不用白不用。
崔行如今也算是懂了赌徒为何屡教不改了,他再一次尝到了食物的美妙滋味后,也就愈发看不上之前那些维持性命的清汤寡水。
随着他去西市的次数明显增多,他就如同上瘾一般,几乎每日只能靠着下值后和阿茶一起用一顿饭维持生命体征。
这几日又碰上一桩棘手的案子,他已经在大理寺不眠不休待了整整两日了,期间只简单用了些干巴巴的胡饼。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如同刚被捕上岸的鲤鱼,无比地渴望下一秒就是一汪清泉,哪怕是口逐渐升温的煮瓮。
他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时时刻刻都能与阿茶一同用饭的法子,如此才算一劳永逸。
饥饿的环境下人往往会走向极端,不出片刻,崔行计上心头。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转眼两月过去,阿茶第一次在西域以外过了整个夏季。
之前研制的香粉销量很好,几乎每次售卖都会断货,让阿茶狠狠的赚了一笔,这两月她在找人之余,还多调制了几种新品,毕竟要养活数十口人得费不少钱,手头这些还远远不够。
只不过如今她研制的香粉只在每月初一十五才会售卖,价格自然也翻了一番,美名其曰,限量。
这主意是阿延奇出的,阿茶还打趣他道,“你这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是天赋点全加在了做生意上呀,小心以后被叫做奸商。”
“奸商又如何,中原不是讲究什么士农工商,商在最末流,本就为人所不耻。既然如此我还在乎什么名声,又不能让我多赚一吊钱。”
阿茶负手和一旁捂嘴掩笑阿月对视一眼,双双摇头,感叹他钻钱眼里去了。
小人儿罗格就不一样了,做生意简直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了,这一番话让他更是一脸崇拜的盯着阿延奇,不是围着他问东问西,便是恨不得把自己挂在阿延奇的腰带上,已达到寸步不离。
“阿茶,中秋过后你就得去大理寺当值了,你真的想好了吗?”阿月皱着一张小脸,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担心,“哎,都怪我到的太迟了,否则我定是第一个不同意的,我可是答应了阿娘要好好看着你的。真的不能不去吗?官职不大也不是朝廷特封,俸禄就更不比说了,都不够一个香粉的。”
说到此事,阿茶也叹了口气,她确实有借崔行身份行事的想法,但属实没想到这事居然顺利的有点让她有点那以置信。
整个人趴在阿月的肩上,无奈的说:“不能不去啊,虽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官,但上是为了嘉奖阿爷被人冒领的功绩,下有大理寺特聘文书,崔九说了,不去便是不敬皇恩藐视大黎律法,这罪名我可不敢担啊。咱们换个思路想想,这高低也算个官了,阿爷可都是死了才当上,我这还活着就当上了,不亏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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