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菜洗的,不好看的给丢掉,弄坏的也给丢掉,一棵菜洗完后,它的叶子都快成独生子女了。
武业东想着自己要鼓励褚裟,平时对方指挥他学这学那,难得落在他手里,他今天也得让褚裟多学点东西才行,“不愧是天才,洗的比一般人精细。”
“还好吧。”
“炒个简单的菜吧。”武业东看褚裟那自满的样子,对方不会真以为自己洗菜洗得非常好吧,这么浪费,应该带他去挖野菜体验一下劳动人民的不易。
“我不会,很危险。”
褚裟用胳膊打叉,在之前,事后第二天他早起给床伴煮粥,对方都会感动得不行,做到这个地步就够了。
他每天都会换一个,每天都煮同样的粥,然后说说话,规律的作息有益于身心健康。
“不难,也不危险,你不是说人不努力去探索自己未知的领域,他就永远都只能停留在原地吗?”
“可是我有你。”
“我有休息的时候,不是时时刻刻在的。”
“我还有妈妈。”
“你觉得说自己有妈妈这种话不会有一点点好笑吗?”武业东十六岁就在学校食堂工作了,一边读中专一边赚钱,他当然不能用自己的经历来强求褚裟做什么,毕竟对方十六岁的时候就在古典乐的圈子展露才华了,哪里都没法比较。
“我试试看。”
褚裟四岁就手握小提琴了,从那时起,他父亲全力培养他的天赋,从来没有让他的手沾上过一点家务活。
老一套的思想是很落后的,褚文山认为男人不能做家务,尤其是不能围绕锅台转,他自觉没有出息,愿意围着孩子转来让孩子大有作为。
锅里的水没有擦干净,油热以后四溅。
褚裟用盖子挡着,武士一般向蔬菜发起了进攻,他把它们丢进锅里,心惊肉跳地盖上盖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远到上上辈子的时候,他是会厨艺的,可惜上辈子家境殷实,这辈子又要保护手,他现在脑子里只留下了怎么煮粥这一个技能。
“菜会糊。”
“我知道,别指挥我。”褚裟像拿着剑一样拿着铲子,他想趁着菜不注意炒几下。
武业东看着炒出来的菜,出乎意料,味道还不错,“很香啊。”
“是吗?我这是第一次做,有些紧张,下次就不会出任何错漏了。”褚裟严肃认真的就像做学术研究,他掏出本子记下来要点。
“吃饭,别做旁的。”
武业东用公筷给褚裟夹了块猪头肉,他专门选了块瘦肉,心里摸不准对方吃不吃,“你天天写的什么?”
“这个啊……”褚裟看着自己的本子,“就记每天练了多久琴,出了什么错,一闪而过的灵感。”
“我真佩服你。”武业东见褚裟没有动那块冻肉,他后悔了,“你就只为一件事,人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了不起。”
“别恭维我,很多人都比我强。”
“你怎么还谦虚上了?”武业东见到的褚裟是很自信的人,大大方方接受别人的恭维。
“害羞啊……”褚裟往嘴里扒米饭,垂着眼睛看桌布。
武业东有点不自在,别人说没事,他说褚裟就害羞,这么弄让他会生出错觉,好像自己不一样,胡思乱想太多没什么好处,他勒令自己停下,还大口大口地吃饭,打死不再看对面一眼。
有很多时候,褚裟自然而然的态度和他搞砸事情的频率,都让武业东有一种错觉——没有他的话,褚裟一个人怎么生活的错觉。
冬天,褚裟坐在窗边,雪花飘进来了,他都不知道关窗户,还在那里伤春悲秋,感慨冬天的冷与孤寂。
这小身板吹半个小时都得生场病。
武业东暗自腹诽,因为褚裟不让人说,甭管他是躺铁轨上等死,还是吃了安眠药昏迷不醒,他有自己的线,你不能越过线去指挥他怎么样,线以内,他觉得自己可以随时抽身的情况,很多事情都有的商量。
“好冷啊,我能关上窗户吗?”
面对武业东投来的视线,褚裟点点头,窗户就关上了。
“最近猪肉涨价了,我买了牛肉,你晚上想吃牛肉丸吗?”
“随便,清淡一点。”
褚裟拿起手机,他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父亲,他们两个人吵架了。
那天褚文山教训褚裟不该动手做饭,菜刀和油一类的存在可能会伤害他宝贵的手,严厉批评了很久。
他威胁褚裟如果再去碰这些危险品,就要用菜刀把自己的手剁了。
一般人可能总会被人劝好,但褚裟很难被说服,他固执地认为父亲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自私自利,言语并不比偏执的褚文山强多少。
“你平庸,从来不会被人关注,是大家眼里碌碌无为的失败者,所以你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只要我成功了,就是你成功了?太可悲了,现在打着爱的旗号控制我,用死亡和自残来威胁我是愚蠢的,因为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在乎你会不会受伤……”褚裟喝了一口咖啡,“你要寻死的话,出去,别在这里脏了我的地板。”
这不是褚文山第一次威胁儿子了,他把五岁的褚裟送去上小学,偷偷看儿子在学校干什么,结果看到褚裟和其他同学堆雪人。
褚文山发狂一般地拿着钱去超市买了一塑料袋老鼠药,他说如果褚裟不能出人头地,他们两个就一起吃药死掉。
其实褚裟也有天真活泼的时候过,他养了一只小羊,经常给它洗澡,喂它吃东西,还给它讲睡前故事。
褚文山觉得养宠物耽误儿子练琴的时间,他付出一切不是为了让褚裟不务正业的,于是晚饭的时候,餐桌上多了热气腾腾的汤。
起初,褚裟并不知情,他因为不喜欢羊膻味就拒绝喝汤,但是架不住父亲逼迫,勉强自己喝了半碗。
“这是你养的那只小羊,它叫什么来着?”
武业东听到这里都觉得膈应,他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只觉得梅姐的丈夫的控制欲实在是过分,难怪褚裟不爱喝汤,早知道这样,他一定不劝对方喝汤,简直是在伤口上撒盐。
“扪心自问,你真的是为我好吗?爸爸,不是的,你在享受大人对孩子的掌控,你在对我施暴,你羞辱了我,现在又妄图让我拥有善心和孝心,爸爸,那天如果是把你放在锅里煮成汤的话,我也会很难过的。”
“你,我都是为了你……”
“如果真的为了我好,那你就会考虑我的心情,正如我偶尔会好心考虑你的。”褚裟跷起二郎腿,毫无感情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生身父亲,“爸爸,我要你做两件事,一、和妈妈离婚,放过她,二、以后在我跟前都闭上那张讨人厌的嘴。”
这小子是真狠啊,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他都没有一丝留情。
武业东不由得开始感谢褚裟多次原谅犯错了的自己,太阳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难见程度的宽容。
一般人可能会劝褚裟对父亲态度好一些,但武业东完全不想,他已经在这种事上吃过亏了,假如感情不符合褚裟的标准,他宁可舍弃也绝不将就。
武业东做好了酱牛肉,他端到桌子上,把饭菜调整了一些位置,没有打扰正在记笔记的褚裟。
“你先吃,不要等我。”褚裟说的是不要而不是不用,后者是抬高自己来表现温柔,前者不要就是在考虑武业东了。
“嗯。”
褚裟沉思了一下,忽而开口问,“妈妈没有让你劝我吗?”
“额……”武业东并不聪明,他只懂得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保持沉默,以免事情越描越黑,“有,但是我觉得吃饭比较要紧。”
“我讨厌吃饭。”褚裟托着下巴,他不会考虑自己的话可能让武业东思考太多,“我不需要妈妈为我忍受婚姻带来的痛苦,离开爸爸是很好的决定,我有能力给她幸福的生活。”
又这样了,不去考虑别人的能力,他只看结果。
武业东想着如何让褚裟明白很多事情没有想得那么容易,他确信对方想要父母离婚,而且会全力帮助,“为什么这么……”
“狠?你觉得我狠?”
褚裟不理解,他这种把自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能理解才怪。
“不是,离婚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一个家庭……”武业东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褚裟想浪费时间听的,他很犹豫说还是不说,“梅姐不想离婚,她有自己的难处,你这么大了,应该理解你妈妈。”
“我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褚裟有些不屑,他点了支香烟,长卷发顺着动作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被他撩到耳后。
“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普通人。”
“真过分。”褚裟拿起羽绒服,自顾自地出了家门。
耍脾气,又耍脾气!
武业东咬了一口包子,他要忍住,怪自己先说对方不想听的,这么多饭菜,等吃饱了再管他。
外面正在下鹅毛大雪,大地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针叶林上一片白,伞拦住了飘雪。
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裹着褚裟那弱不禁风的身体,大半张脸隐藏在浓密的头发和蔚蓝色的毛领里,只有那双眼睛露在外面,傲慢地看着武业东。
虽然武业东很生气,但他还是追出来了,在看见褚裟那张脸时消了气,甚至没有看到整张脸,“我下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都怪你,我心情一点儿也不好了。”褚裟把头靠在武业东肩膀上,“外面很冷。”
“全世界都错了,你也没……”
武业东抬头,他看见伞朝自己倾斜过来,眼神变得柔和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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