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漫长，在遥遥无期里数着灯光下的飞蛾。
炉火分明烧得很旺，但父亲还是叫武业东去添点柴，他大声咳嗽着，从冬天开始就一直这样，让他去医院也不肯去，心疼钱，连药也不拿。
武业东看着小小的山梨，这是奶奶从山上摘的，对嗓子很好，他想着要不要带一些给褚裟吃，好像在他离开的时候，对方在琴房里咳嗽，不知道是咽炎还是感冒了，嘴上的关心还是少一些，褚裟只会觉得他烦人。
父亲喝多了，他喝了酒就变成另一个人，到处发疯，几乎没有人欢迎他，大过年的能把人桌子掀了，喜宴上抓着新娘的头发往台下使劲拽，白事就笑着跟人说恭喜。
“给你爸拿过去。”赵红霞又说了一遍，她看着儿子絮叨了一些话，没有一句进了武业东的脑子。
“哦。”
“我不是跟你妈说了，放在那里，我待会儿吃！老娘们就是烦人。”武昌国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觉得儿子得再娶个媳妇，家里没有女人忙上忙下不行。
武业东不想跟父亲说话，他记恨很久以前的事，父亲因为他长得越来越壮打他，说他偷吃了粮食才这么能长，甚至说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婚姻不幸是很正常的，小时候父亲喝了酒就打骂他跟母亲，而母亲永远都是哭泣的样子，不幸会从上一辈延续到下一辈。
那边传来骂骂咧咧，瘦小的武昌国有很大的嗓门，他说着一个冬天都烧炭那就不用过日子了，说指望不上儿女，叫武业东赶紧从家里滚。
“其实你爸想你。”
“他想个屁！”
武业东说这话是有怒气的，他并非对着母亲发泄，但确实吓到了母亲，“我明天下午就走。”
“再多待几天，你表姨给你说了一个。”
“不去了，人家看不上我。”
“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成不成，听妈的，去吃顿饭。”
“说不去就不去。”
武业东也犯了倔，他不能说实话，但也不想妥协，去相亲没有意思，“实在不行我今天就走。”
“你今天就给老子滚！”
武昌国暴呵一声，随后在屋里叫骂，让老婆给他拿酒。
“别给他酒。”
武业东知道母亲管不了父亲喝酒的事，他也一样，之前母亲还因为吵架喝了药，被送去医院洗胃来着，就是这样折腾才导致母亲的身体才越来越差。
褚裟给武业东放了一个月的假，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回来了，很不解，“你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武业东总不能说父亲又喝了酒闹事，母亲哭着上吊，他气得把父亲打了一顿，并没有多狠，这事不光彩，他没有脸说出来。
他小时候恨死父亲喝酒后的样子了，发誓长大后一口酒不沾，但是他没有遵守誓言，平时没少喝酒，还因为喝酒差点搞砸过工作。
因为褚裟没有非要刨根问底的意思，武业东就去收拾厨房了，电话响了，他估计褚裟不会接，于是自己接了。
电话是梅芳打来的，她说想让褚裟一起去饭店吃饭，有重要的亲戚来，话语很恳切，硬是聊了半个钟头。
褚裟在一旁看报纸，逐渐不耐烦了，但他很少跟母亲发脾气，知道是父亲授意的，“转告他，我会去的。”
“他说会去的，什么时候？哦，好，到时候我开车送他过去。”武业东的表情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不行，太打扰了。”
电话那头又说了点话，褚裟眼看着武业东的表情停在感动上，他知道妈妈是个温暖有善心的人，大约猜到她说了什么，“你就一起吧，人多热闹。”
武业东到饭店门口的时候，嘴巴都要合不拢了，他努力掩饰自己乡巴佬进城的样子，不给雇主丢人。
“先生，车不能停这里。”门童快步过来提醒武业东，他恭敬的姿态却是对着褚裟。
褚裟下了车，他低头对着武业东说，“我在这里等你。”
武业东跟着保安去停车，他觉得自己用了不少时间，回来的时候，褚裟还在等他，“这里的门童真有眼力，一下子就看出来有钱的是你。”
“看路。”
“鱼在下头。”武业东看着脚下的玻璃，各种鱼在水里畅游，“这个好，等我有钱开饭店了，我也弄这个。”
大堂有七个鱼缸，里面有很多品种的鱼，客人和服务员来回走，很是喧闹，这很难是个宁静的夜晚。
“前面就是三零三房间。”服务员快走到门口站定，伸出一只手，“祝您用餐愉快。”
武业东进门就觉得不好意思，他早早准备好要出门，但是褚裟非要练完琴再出门，这就耽误了，“对不住，来晚了。”
“这位是……”
“给小裟雇的厨子，专门负责他的饮食。”
褚文山又开始嘚瑟了，他总是自视甚高，喜欢炫耀，“不能随便吃东西，影响他比赛成绩。”
“原来是这样。”亲戚也很给面子，好奇地询问些满足褚文山虚荣心的事情。
褚裟懒得搭话，他看武业东专心吃东西打发时间，就听了句话，还没听清说的什么。
“他能喝酒吗？”
“能，这么大人了。”褚文山要是在别人跟前，肯定就说不能喝了，在亲戚跟前，他总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权威，于是给褚裟面前的空杯子倒了酒，“这是你姑父，对你爸我有知遇之恩，以后你要像对我一样对他。”
“嗯。”褚裟敷衍的应付，只觉得父亲和姑父吵闹，自顾自地喝酒，慢慢地，他似乎有些醉了。
武业东吃了不少，他觉得肚皮都涨了，应该敬酒的，但又觉得人家不缺他的敬酒，还是不硬凑热闹为好。
褚裟没有在听姑父的话，他的手很娇气，被他放在武业东温暖但粗糙的手上，用对方的手心取暖，两只手换着握武业东的手，留下了浓郁到腻歪的玫瑰香气。
埋头吃饭的武业东抬头看旁边的褚裟，他看得非常认真，随后注意力又回到饭桌上，另一只手不自在地夹菜。
梅芳无意中看到了，她看到儿子用武业东的手在取暖，修长白皙的手放在小麦色的粗糙的手背上，暧昧的摩挲，中指撬开武业东两根手指的缝隙后插了进去，来回揉捏，即使头脑糊涂，她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咳咳……”武业东吃得有点急，米饭进了气管，难受得他直咳嗽，之后他一边擦嘴一边用眼神瞥褚裟，没有说话。
褚裟收回手，他继续勉强自己进食，手指一离开温暖的包裹就冷了，连筷子都不想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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