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很急促,就如同他刚才匆匆赶来的脚步,能把房间的气氛都压抑下来。
“进。”褚裟擦了擦嘴,连吃个饭都不得消停,难免会有些心烦。
“会长,有人找。”
陈兴走进来,他看了一眼薛清文,没有说是谁。
褚裟笑笑,不以为意,“究竟是谁打扰我和薛老师吃饭?”
“是荒木大佐。”
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引来秘书的疑惑,薛清文愣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吃牛排。
等到褚裟跟陈兴走了,薛清文才起来,轻手轻脚地去书房,他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避着人。
褚裟多次和薛清文说过不要随便去书房,他会在那里跟人谈生意,可是他能跟荒木大佐谈什么生意?
“おじさん、どうやって来ましたか?”
是褚裟的声音,他说的什么薛清文一个字也听不懂,他现在非常恼怒自己为什么没有学日语,这样怎么窃取情报?
“私たちは軍用物資を一ヶ月後にあなたの港を通ります。あなたが自ら監察する必要があります。”
门那头依旧是日语,薛清文只能放弃偷听他们的谈话,他闷闷不乐地回到餐桌前,没吃饭的心思了。
褚裟在书房跟荒木大佐谈了很久,他手里的杯盏都换了几次,久到薛清文都洗完澡躺下快睡着了。
“会长,日本人的气焰未免也太嚣张了,没有您在中间调停,挨我们自己人的骂,他们怎么可能拿到那么多钱?”
“我为日本人办事是发国难财,被人骂是正常的,以后这种话少说,隔墙有耳。”
“是,我知道了。”
“你怎么才回来?”
薛清文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因为想事情想得心烦,怎么也睡不着。
“生意不好做,有点麻烦。”
“什么生意那么麻烦?”
“都是些烦心事,说了只会让你跟着一起心烦,还是早点休息吧。”
“嗯。”薛清文不敢躺下,直到褚裟去另一个房间睡下他才松了口气。
过了几天,红牡丹过生日,她邀请了很多舞厅的常客和自己的老朋友,热闹非凡,繁荣得脏兮兮。
薛清文对这种场面充满了厌恶,他面前这些人只知道享乐,就如同温水中的青蛙,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日本人挑起的战火给煮熟了。
“牡丹真国色,想我也是幸运儿了。”褚裟举杯,他嘴边挂着轻浮至极的笑容,和其他商人一样。
“我只对钱感兴趣,女人太漂亮了会碍男人的事。”大卫是一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他对女人的态度是轻蔑的,对面容漂亮的褚裟同样轻蔑。
“我和你的想法有些不同,在我们古代,有周幽王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有吴三桂为了陈圆圆‘冲冠一怒为红颜’,有北齐后主为冯小怜开创‘玉体横陈’,有纣王为了苏妲己‘酒池肉林’,有唐玄宗见色起意抢走儿媳杨玉环……与其说是女**国殃民,倒不如是男人们把国家灭亡的罪过扣在无法辩驳的女人身上。”
“哇哦,想不到褚公子有这样的口才。”红牡丹坐在褚裟怀里,她听得懂英文,也听得懂一些简单的日语,做头牌歌女也要才貌双全方行。
显然大卫被这精彩的话术镇住了,态度跟着变了,“喜好会变成弱点,我会谨慎的。”
“有道理,这位是薛老师,让他给你讲讲故事?”褚裟微笑着,仿佛不在乎对方的高高在上。
“不如讲讲你刚才说的那些女人。”
红牡丹在一旁赔笑,她和大卫碰杯,跟褚裟眉来眼去。
说是给红牡丹过生日,其实是褚裟和洋人谈生意,说是谈生意,其实他们也只是聊天。
大卫称赞薛清文知识渊博,不愧是褚裟的老师,洋人说话总是很夸张,说得薛清文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笑着,不经意瞥见褚裟看着他温柔的笑。
薛清文迅速冷了脸,没错过褚裟一瞬间的尴尬。他也想控制自己有一个好态度,可是心里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住。
没过多久,他就跟组织汇报了可以跟大卫交易,顺便把褚裟给他的钱给了组织。
“既然大卫喜欢钱,那这狗汉奸的钱花了也是给他积德了。”
“嗯。”薛清文并不高兴,做卧底窃取情报一直都不适合他,什么心思都藏不住,又容易感情用事。
租界依旧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不管外面的世道乱成什么样,褚裟依旧做着生意,发着国难财,被人骂汉奸。
“日本人以为自己掌控了这座城市,可是今天我们就让他们知道他们不该来这里!”一个女学生小声给同学们打气,她的语气充满了斗志,“我们要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点名时,薛清文发现班里少了几个学生,有些担忧,下课后便从与他们交好的同学那里套出来话,“这也太胡闹了!”
“老师,这怎么就是胡闹了?”年轻的学生很不高兴,他以为这是好事,要不是父亲明令禁止,不然自己也会去。
“太危险了。”
“革命就是有牺牲的。”
“可是……唉,算了。”
薛清文没等放学就离开了学校,匆匆赶去街头,他想去救那几个学生,这可是日本人的租界,敢上街示威简直是太自寻死路。
街上刚发生过枪战,地上还有大片血迹,死了的人里有薛清文的学生,但是还有一个没有找到,他找了很久。
天黑了,薛清文心不在焉地回了公馆,褚裟这个点早就应该回来了,可他却一直没有回来。
“砰——”
大门被一帮日本兵闯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有小胡子的日本人,他没有穿军服,戴着黑色的圆眼镜,手里拿着拐杖,样子非常滑稽。
“褚会长在哪里?”一个日本兵拿枪指着薛清文威胁,“说,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你好,薛老师,我听褚裟提起过你。我是荒木藤原,褚君的亲叔叔。”
荒木藤原哪怕腿脚不便也走得很儒雅,这倒让人觉得奇怪,原来日本人也是人,“有人告诉我褚桑今天在街上救了一个袭击我军的女学生,他还受了伤,我不相信褚桑会做威胁我大日本皇军的事,因为日后他会是建立大东亚共荣的功臣。”
东施效颦,薛清文冷笑一声,虽然他厌恶汉奸,但荒木跟褚裟比差远了,褚裟身上有华国几千年历史打磨出来的气度,是真心的风流倜傥,举止不凡。
“你笑什么?”
“我笑你和褚桑真是一家人,真像。”
“褚桑是哥哥收养的孩子,他受日本文化熏陶已久……我们当然像。”荒木藤原不想废话了,“他在哪里?我要亲自去证明他的清白。”
“我不知道。”薛清文被请了起来,他打量着周围的人,内心忐忑不安。
“那就麻烦薛老师跟我们去找找褚桑,有薛老师在,我相信他能更好地解释清楚他做了什么。”
“我跟你们走,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好,我答应你。”
特务处行动队的队长郝云守跟在荒木大佐身后,“大佐,这事是我发现的,我会亲自抓褚裟回来。”
“不,褚桑一直是我哥哥心爱的孩子,你不要伤害他。无论他是否救了那个女学生,他都还是我的侄子,是大日本帝国的孩子。”
这意思是死了也得是你们大日本帝国的鬼。
“你说什么?”
“没有。”
薛清文摇摇头,刚才差点说出来了,他被日本兵押着去了百乐门,找了半天,郝云守在一个房间门前停下,示意褚裟在这里。
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可不是很正经,女人的叫声、男人的喘气和床吱呀吱呀的声音。
“咳咳,还进去吗?”
“进去。”
门被踹开,一群日本兵跟汉奸闯进了房间。
坐在男人身上的女人一回头惊声尖叫,褚裟一脚把她踹下床,自己裹上被子疑惑地看着荒木藤原。
“おじさん、どうやって来ましたか?私は売春婦に来ましたが、こんなに多くの人を呼んで私を捕まえに来ませんか?”
“在这里就要说这里的语言,孝文帝的北魏政权建立在以汉民为主的区域,所以他喜欢汉文化,推行汉化改革,入主华国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是一件伟大事业,只有学习华国的文化,说这里的语言,我们才能拿下这个国家。”
“叔叔说的是,侄儿大意了。”
褚裟能被荒木家选为养子的重要原因是他精通汉文化,人没有价值就如同废品,永远不会被高看。
他此时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回话,但这时候需要他愚蠢,不该聪明的时候不能聪明。
荒木藤原指着薛清文,“你的老师因为你没有按时回家很担心,找到了我,所以我来找你。”
“离开商会后我就来到这里喝酒跳舞,然后就和她……对不起,叔叔,让您担心了。”褚裟看向薛清文,他生气极了,“你居然因为我不回家打扰叔叔,你是疯了吗?”
“没关系,他是你的老师,关心你的安危很正常,你要感激他。褚桑,不要让兄长担心你。”
“是,叔叔。”褚裟跪在床上,尽管衣冠不整,但姿态像极了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
薛清文后悔自己之前对褚裟的评价,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气度,只有日本人在他身上留下的洗脑。
郝云守在一旁从得意洋洋到咬牙切齿,他不甘心这事就这么结束,于是眼睛刁钻地发现了什么,“等等,这个女人身上有血。”
“有血不正常吗?”
褚裟奇怪地看了郝云守一眼,“父亲常常告诉我,女人的贞操是相当重要的存在,我们要夺取他们最重要的东西,让他们从心里臣服我们。”
“兄长的话是个拥有智慧的人,他的话对我有很大的启发,他是最早来到这里为帝国效忠的人,是商人,也是军人,也可以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薛清文在荒木大佐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假笑,他觉得今晚这出戏特别无聊,不知道是谁在针对褚裟,但褚裟出了事对自己搜集情报的工作没有任何好处,“大佐说得对。”
“不要再针对褚桑,你的粗鲁和莽撞深深地伤害了帝国的忠臣。”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褚裟看着薛清文,两两相望,他尴尬了,“我可以解释。”
“不是我想来找你。”
薛清文没兴趣听解释,他打开门走了,好歹关上了门,给褚裟留了最后一点面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