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以怨煞为食,杀了再吸收怨煞又能死而复生,太常寺当年好不容易把它切割开来,分别镇压在相距甚远的十处官署,作为所有巫师修习术法的对象……”
“这样不仅能消磨邪物,还能大大增加巫师在外碰到邪物生存下来的可能。”
“ 那些巫师说是为了对付战场上遗留的妖魔鬼邪,可我看妖邪没杀人,这股巫风倒是要掏空百姓的口袋,把人往死路上逼,不止百姓,就连朝中也——”
坐麻子脸对面喝酒那人止住话头,声音压得更低:“望都猫鬼案牵扯到皇后母家谢家,太常寺出面把人保了下来,邪物失窃这事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然怎么可能有人吃饱了没事干,去官署偷邪物,自找麻烦。”
“吃饱了没事干”的某少年抱着坛子,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此地不宜就留,”滕希将房门锁好,打开坛子,朝无人的房间说道,“融合完我们就出发,回鹿栖。”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阳光不能照射到的各个阴暗角落响起黏腻的水声,似有庞然大物在阴影中蠕动。
滕希手上动作一顿,轻轻挠了挠从坛子里冒出来的黑雾,柔声道:“别撒娇了,快起床。”
黑雾蹭了蹭滕希白嫩的指尖,缓缓流出坛口,下一秒就消失在他身下的阴影中。
……
日光越来越盛,城外密林中,一队人马正在缓慢前进。
“太卜大人,顺利的话,我们能赶在戌时之前进城。”
“不急,”人群中央戴着白纱斗笠的女人开口,声音清清冷冷的,“找处阴凉地,稍作休整再出发。”
人群在树荫处散开,谢峰捡了个远离女人的角落坐下,冲旁边的人咕哝道:“又休息,这一路上休息多少回了,早说要走官道她又不肯,非得从这荒郊野岭过……要没有那娘们儿拖后腿,咱早就可以到城里睡个安稳觉了。”
“沉住气。”与谢峰吊儿郎当的坐姿不同,谢朝隐即使坐在路边石头上也是身形板正,毫不松懈。
他瞥了眼谢峰,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万不可再与太常寺起冲突。”
“我知道,望都那群见风使舵的都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峰跳起来定睛一看——
原来是一只小黄皮子在偷他的肉干吃。
“操你大爷的!”谢峰一脚踩到想要逃跑的黄皮子头上,连日以来无法疏解的郁气找到发泄口,他铆足了狠劲用脚尖把黄皮子往土里摁!
鞋底与皮肉相接,发出令人牙疼的咯吱声。
“小畜生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看着奄奄一息的黄皮子,谢峰犹不解气,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它踢飞撞到树上!
砰的一声!
小黄鼠狼如同断线风筝一般滚落在地,四肢止不住地抽搐,口鼻不断溢出鲜血,但那双黑沉沉的兽瞳却死死地盯住谢峰不放。
谢峰被看得心头一寒,立时咒骂得愈发凶狠:“老子非得把这小畜生的眼珠子挖出来——”
他正欲上前,却被谢朝隐拽住了手臂。
“够了。”谢朝隐沉声道。
谢峰被他一扯,神志回来了些许,他忌惮地扫了眼太卜,远远地朝那黄皮子吐了口唾沫,才不甘不愿地坐下。
他没发现,白纱之下,太卜也在冷漠地注视着他。
“嘘——”滕希捂住躁动的黑煤球。
他们紧赶慢赶,利用黑煤球能在阴影里快速移动的能力出了城,还特地选了条不会有人走的山路,结果没想到和太常寺派来的人当面撞上!
不过还好,现在他们在暗,那帮人在明。
“是不是那男人的杀意让你难受了?”滕希安抚地摸了摸黑煤球,温声道,“不要理他,我们悄悄地离开就是了。”
说完,他看向几步之外还有一口气在的黄鼠狼,心有不忍,于是手捏法诀,低声咒道:“上下相应,魂魄不惊,五灵镇守,精华不散……采新安故,添续不绝。”
周遭灵气缓缓向黄鼠狼体内灌注,见它稍稍恢复了生机,滕希才领着黑煤球默默向后退去。
谁知那被踩得面目全非的黄鼠狼猛吸一口气翻过身来,先是朝他们微微鞠了一躬,然后眼神一厉,几步飞跳到那男人脸上,亮爪狠狠挠下!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山林。
黄鼠狼毫不恋战,立起身子坐在男人鼻子上放了个屁,后脚一蹬,从男人脸上蹿出去,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至于那男人……也不惨叫了,满脸是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估计是被臭晕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太卜缓慢地站起身,落脚看似很慢,却在眨眼间到了男人身旁。
大家以为太卜要查看男人的伤势,纷纷往旁边散开,让出了一个空位。结果太卜眼神都没给晕死在地上的男人,白纱一飘,径直往山林里走去。
哦,太卜大人定是要去追踪那黄鼠狼的下落。众人又想。
滕希在男人发出惨叫的瞬间,立马让黑煤球带他沿着地面阴影快速往深山逃跑。
逃跑过程中,还和几只面目凶狠,体型也大了许多的黄鼠狼擦肩而过。
可他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那个白纱女人。
滕希上一秒还看到她远远地坠在身后,下一秒回头,就看见那女人不偏不倚地站在他们前进的路线上等着他们。
“!!!”
黑煤球一个急刹,立马裹着滕希往侧边奔逃。
“你为什么要偷走它?”
女人轻飘飘地一迈步,就来到了滕希的身旁,从容地伸手将他从黑雾中拽了出来。
树林倏地一寂。
被夺走滕希的黑煤球霎时如墨水泅入树荫中,空气瞬间变得寒冷刺骨,无数的阴影如恶鬼般扭曲着膨胀起来,凶狠地锁定了眼前的女人。
空气静止了一瞬。
下一秒,黑影带着狰狞的杀意往前一扑!
“如果你无法驯服它……”
女人眼神都没离开过滕希,黑影却骤然止步于她的身前,不得寸进,杀气掀起的厉风轰然拂开她的头纱——
她竟有有一双如山川林海般苍绿的眼眸。
“你会给这个天下带来灾难。”女人淡漠道。
“……”
形势再明了不过,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这个女人。
滕希静了片刻,走到女人身前,手往阴影里探了探,冰冷的黑雾缠绕上他的手臂,就这样被他“牵”着退了两步。
“我不会驯服他,也从没想过要驯服他……”
稚嫩的嗓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真挚和坚定:“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滕希牵着黑雾,执拗地看向女人:“如果你要把他抓回去,我拼死也会阻拦你。”
黑雾听了他的话,瞬间躁动地在他身上游走起来。
滕希脚下的阴影咕噜咕噜冒着泡泡,一寸一寸将他的身体侵蚀。
黏腻的水声贴着他雪白的肌肤响起,眨眼间,滕希整个人就笼罩在了一片朦胧的黑雾之中。
滕希:“……”
他无奈道:“把我吐出来。”
黑雾磨磨蹭蹭地蠕动着,蠕动半天,分割出了一条能露出眼睛的小缝。
滕希对黑煤球的秉性十分清楚,他不想做的事情能让他退一步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于是滕希没再纠结身上越来越浓郁的黑雾,而是抬眼看向了那个女人。
出乎意料的是,女人双目失焦,空洞的眼神落在虚空中的一个点上,像是入定了。
那双苍绿的眼眸变得更加深邃,似乎有无尽的玄妙藏于其中。
“……”滕希眸光微动,伸出手挥了挥,女人毫无反应。
虽然不理解女人这是怎么了,但眼下可是逃跑的好时机!
黑雾显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林中阴影倏地一动,连阳光下的微尘都不曾被惊动,滕希已然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密林深处。
“呼……好险。”滕希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往回看,确认女人没有跟上来。
黑雾在他身上缓慢地流淌着,时不时往他跳动剧烈的胸膛上蹭蹭,似乎是在安慰他。
这样快速的移动会消耗大量的灵力,尤其是黑煤球刚融合最后一部分身体,状态还很虚弱,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滕希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轻声道:“我们找个地方躲——”
“变数。”
女人清冷的声音倏然出现。
“!!!”
滕希被吓得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她怎么会这么快追上来?!
滕希惊恐地看向女人,对她的强大感到了一丝绝望。
同一瞬间,黑煤球在滕希面前竖起一道黑雾屏障,不准女人再靠近。
尽管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屏障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是变数。”女人重复道。
滕希犹豫半晌,问道:“变数……是什么意思?”
“为了让他复苏,我守护天下龙脉千年,可我找不到他——”女人向滕希走近了两步,冷声道,“但你们,是变数。”
守护龙脉千年?!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
“那——”滕希抿了抿唇,祈求似的问道,“这变数对你有利吧?你能不能放过我们?”
女人摇了摇头。
滕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以后它,”女人看向黑雾,“就不再存在于这个世上。”
说完,女人往前迈步,直直地把手探进了黑雾中心。
“不可以!”
“吼——!”
滕希的哭喊与一声野兽般的哀嚎碰撞在一起!
同一瞬间,滕希捏诀调动磅礴灵气扑向女人,铺天盖地的黑雾如同沸水般翻滚起来,女人在驳杂气息中不动如山地静立。
“——!”
一阵尖锐鸣叫贯穿滕希的大脑。
恍惚间,他看见一只四角神鹿的虚影与女人身影重叠。
白鹿垂眸,神性凛然地与他对视。
时间和空间忽然溃散,滕希在那片苍绿中,见证摧毁一切的滔天巨浪奔涌而过,大地开始焕发生命的气机……最原初的一抹绿出现了。
空灵又冰冷的女声响彻天地。
“吾名符诸。”
代表毁灭,和新生。
当意识重归于大脑时,滕希面前只剩下了一个闭着眼睛的小小少年,黑雾在他身下不受控制地蔓延,如同大地渗出了无尽的深黑血液。
咒语改编自云笈七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吾名符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