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所住名为紫宸宫,依着地势而建,最妙的便是浴房处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此时他正站在泉边,任由小太监替他除去衣裳,缓步而入。
温泉水温正好,浸入四肢百骇,驱散着一天的疲惫,可独独心里却是堵得慌。
周围已经无人,只有福七在一边候着。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闭上眼,靠在了池边。
福七与他一同长大,对他的脾气向来看得清楚,知他心里还郁闷着,此时又只有两人,便开口道:“陛下还在想江大人的事?”
谢奕没有说话。
水汽蒸腾上来,将他的眉目都打湿。
今日这宴,就是特地给他准备的,那些女子舞姿再好,他也不可能将太后准备的人带到榻上,这不是给自己脖子上架刀子吗?
其实也在他预料之中,按照计划,他应该是要沉迷美色,挑几个中意的给太后看的。
只是没想到。
太后这一出,竟然入了江月白的眼。
他看着江月白的羞涩,脸红,还拿酒杯和袖子挡住生怕被人看到的样子。
手中的酒杯都快要被他捏碎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嫉妒,将那些舞伎召了回来,让他看,看个够。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
太幼稚了。
在已近而立的年经,竟吃上了这些个舞伎的醋。
吴东河要是知道了,怕是要笑死。
“这是正常的,对吧。”谢奕没有睁眼,生怕一睁眼,眼里的失落便会流露出来:“他毕竟是个男子,也还未成家,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福七斟酌了一下,才说道:“陛下,有件事,我一直不解。”
两人之间关系亲近,私下里,福七便也没再称奴才。
谢奕在水里“嗯”了一声。
福七走近了一些,声音也压低了:“虽说您从江大人第二次辞官开始就让玄一直跟着他,将他的行踪如实报来,可是您怎么就肯定自己对他……不是帝王于臣子的欣赏,而是男女,嗯,男男之间的情爱呢?”
水气蒸腾,天子的脸在水雾中有些许模糊。
半晌过后,微哑的声音才响起来。
“我……亲了他。”
是我,而不是朕。
江月白第二次辞官后,被江尚书关在府中一个月,他觉得事情不太对,让玄去查看,玄回来报时,便提到江月白被江尚书打了一顿,还死不悔改,关了一个月的禁闭才放出来,人瘦了一大圈。
当夜,他忍不住偷偷出宫,亲眼去看了看这个倔强的少年。
果真如玄所说,瘦了一大圈,身上月白的衣衫都有些撑不起来了,而眼下尽是乌青,看上去受了不少折磨。
这父子俩说不像,也像,一个对杜家惟命是从,连亲子也下如此狠手,一个却对自己如此执着,打死也不悔改。
少年坐了许久,而后偷偷摸摸地从箱笼里翻出了一个盒子,里面,竟是一只金羽箭的箭尾,看样子,应当有许多时日了,那羽毛上的金色,都已经暗淡,看不出光彩了。
在大雍,只有天子可用金羽。
这是断箭,应该不知是何时捡来的,看他珍惜的样子,应该是珍藏了许久。
他仔细看着少年的眉眼,这是才恍恍惚惚地想起,十六岁那年,他林中遇熊,中途似乎救过一个孩子,与他倒是有几分相似。
后来暗卫查清楚之后,他才确定,那天他救下的,应该就是江月白,九年里,就如那天他吩咐的一样,守口如瓶,从未对人提起过,只是将这只断箭珍藏了起来。
内心是震惊的,但却又有一种莫名地,觉得眼前的人实在稚嫩的可爱。
后来,他便时不时想去看看他。
看他读书时专注认真,和赵晓辩对时口若悬河,面对江尚书时的坚定,面对母亲时的天真柔软。
他命玄誊抄了他的文章,知晓了他的志气,欣赏他的才华,而玄也从一开始的一月一封的信,变成一月三封,十封,最后自己便时不时便想亲自去看看。
直到第二年的七夕,暗卫传信,江月白被赵晓拉着去了长街看花灯。
大雍民风开放,七夕这天男女都戴面具上长街看花灯,猜灯,更重要的是可自己相看,若真有看对眼的,也可成就一对好姻缘。
江月白的生日是正月十五,此时早已及冠,若真相看好了,此时成亲也算是正好。
他不知为何,总有些焦躁,最终换了衣裳,带着福七和吴东河出了宫,也挤进了热闹的长街。
此时天色将暗,长街华灯初上,灯笼正一只只,一排排的燃起来,运河边,还有不少信男信女正在放河灯祈愿,河水飘流而下,渐渐散开,如同星子落入河中,而河岸边许多孔明灯也随风而起,飘摇不定。人群叽叽喳喳着,热闹非凡。
谢奕随手买了一只狼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可他的身形挺拔,气质清贵,站在人群中便如同鹤立鸡群般,惹得不少少女笑着向他投花。
那些花儿他自然一朵都没接,听着暗卫的回禀,不多时他便找到了正被赵晓拉着猜灯谜的江月白。
赵晓戴着是一只狐狸面具,而江月白,则是戴着一只兔子面具。
两人应该是在商量着面前的灯谜,靠得极近,时不时便看到江月白露出笑来,赵晓便举起了手中的扇子,然后人群便传来一阵欢笑。
然后有花朵投向两人。
谢奕站在不远处看着,见江月白一朵花也没有接,心中稍稍舒服了一些。
似乎是猜得差不多了,赵晓拿了一只赢来的荷花灯,制作极为精美,花瓣层层盛开,花蕊中间点着烛火,随着两人的脚步飘飘摇摇的。
他没有靠近,就这么慢悠悠地跟着他们身后,竟难得地觉得轻松又愉悦。
可还没等两人走多远,突然从刚才的花灯摊子里便窜出了一个戴着孔雀面具的锦衣公子,伸手便抓住了赵晓的肩:“站住!”
两人回头,就见那锦衣公子身后立刻窜出了十来个人,穿着家丁衣裳,个个手里还拿着家伙。
“这花灯今日是本公子预定了的,你们竟敢抢本公子的东西?!”那锦衣公子伸手便要去抢赵晓手里的花灯。
赵晓却是手一收,让他抢了个空:“这是老板说的头筹,什么定不定的,既然是我们赢了,自然就是我们的了!”
那锦衣公子显然是被家里惯坏了的性子,闻言气急败坏地吼道:“这笔帐本公子还没跟你们算呢,你们今日是故意来恶心本公子的是吧,处处与我作对,还抢了本公子的风头!你们知道本公子是谁吗?在这盛京,还没有谁敢与本公子作对!”
这口气十分之嚣张。
赵晓默了半晌,看着他面上那插满了孔雀羽毛的面具,说道:“还真没看出来。”
“你!”那公子显然被气到了,指着他们的手都在抖了。
“算了。”江月白轻声对赵晓说了一句,他不想惹事,也不想惹眼,这里人多,真闹起来,怕是要伤到无辜的人,于是将赵晓手里的花灯拿过来:“公子若真喜爱这灯,那便送给公子吧。”
那锦衣公子本就是不想要那灯,就是看他们出了风头心里嫉妒,上来找茬的,他一手将花灯拍掉,怒道:“本公子才不稀罕这玩意,你们竟然敢小看本公子,来人!给我教训教训他们!”
身后的家丁立刻便一拥而上。
赵晓见这人根本不讲道理,拉上江月白就转身跑:“快跑,咱们打不过。”
两人都是文弱公子,虽然平日也会偶尔练练骑射,但那是为了强身健体,这些家丁个个凶悍,看那体魄,他们肯定是打不过的。
可长街上此时早已挤满了人,两人很快便被人流冲散,江月白见后面人还在追,也只能一个劲地往前挤。
谢奕自冲突开始时便时刻准备出手,他们一跑,他紧追在江月白身后,就连福七和吴东江都跟他跑散了。
他也顾不得寻他们,担心那些人伤到他,只能盯着江月白的身影一路跟在他身后。
江月白淹在人群里,也辨别不了方向,只能哪里能动步子便往哪里去,可不多时,便看到自己竟然一路挤到了运河边。
前头是河,后头家丁也已挤开人群朝他而来。
他正不知所措,一步步往河边挪,眼见那些家丁手中的棍子已到了近前,正慌乱地不知所措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人群中跨出,脸上戴着一只狼面具,只露出坚毅的下巴和微薄的唇。
他未发一语,动作却极快,毫不留情地一脚便将那家丁踢开。
江月白还没来得急道谢,其余人一见有帮手,便都朝那人围过去,江月白正要上前帮忙,就见人群中又有几名家丁挤了出来,直冲他而来,吓得他不由地朝后倒去,身体瞬间失衡。
“啊,救——扑通!”
“扑通!”
谢奕将人拖上渔船时,江月白已经喝了不少水,人也已经晕了过。
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船上:“今晚租下这船。”
渔船上的渔夫一看那锭银子,连连点头,像是生怕他后悔似地,直接跳水游走了。
江月白脸上的面具早已丢在了水中,人也因为呛水太多而晕了过去,谢奕取下脸上的面具,扯开江月白身上的衣服,双手相叠,按压着江月白的胸口,按了好一会儿却见人还是没有反应,眉头一皱,没有多想,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另一只手掰开嘴,一口气便吹了进去。
如此来回十来次后,江月白终于是狠狠地咳呛起来,口中终于是有水吐出。
谢奕见他转醒,松了一口气,这时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江月白咳呛过后,呼吸终于是慢慢地平顺下来,眼睫颤动,缓慢地睁眼。
可就在睁眼的一瞬间,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与此同时,唇上传来了湿润而柔软的触感。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都是同样冰凉的温度,以至于喷洒在脸上的呼吸却是那样灼热,让人无法忽视。
江月白还没有来得急反应,触感便消失了。
随着“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船上立刻只有了他一个人的身影。
好半天,他才坐起身来,转头,在船上那唯一的一只昏暗的油灯下,看到了身边放着的那只狼面具。
江月白有些怔,半晌才默默地在心里找了个借口。
他救了我,他刚才是在救我。
福七听完,默默地在心里想。
这确实,毕竟听说过帝王欣赏臣子的才华,没见过帝王馋臣子的身子的。
他微有些同情地看向池中的谢奕,只是不知道,江大人到底是崇拜陛下,还是……
嗯?
福七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最强助攻福公公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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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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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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