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蒙蒙亮,陆川柏坐在笔墨齐备的书案前,盯着刚刚收到的书信发呆。
隔间的软帘被轻轻打起,身着石榴裙的水柯扶着刚刚睡醒的小少爷探出身来。
“大人,小少爷醒了,要传膳吗?”水柯轻声问道。
陆川柏放下书信,转动轮椅来到小包子悠悠身前,“去吧,这几日都不用上衙。”
水柯讶异:“是。”言下之意,这几日都不会出门,如此,确实要交代后厨一声。
悠悠还没完全清醒,只听了半句话,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陆叔叔,你是被罢官了吗?”
陆川柏笑着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还知道罢官呐,只是告假几日罢了。”
说着,他亲自洗了热帕给悠悠洗脸,帮他重新束好发,牵着往膳堂走。
路途上遇到陆嘉上蹿下跳,陆川柏狠狠瞪了他一眼,陆嘉才乖觉下来。
膳堂里早膳已经备好。陆川柏看到桌上有肉包,微微一笑:“悠悠,你自己先吃,陆叔叔还有事,一会儿再来。”
悠悠拿了两个肉包塞到陆川柏手里:“陆叔叔是去找刚刚在外面跳脚的陆嘉叔叔吗,那这两个包子就给陆嘉叔叔吃吧。”
陆川柏看着手里的两个肉包,心里略微有点酸,这可是他儿子啊,怎么不给他吃!
“好。”嘴上应承的陆川柏出了膳堂就黑了脸,拿起一个肉包自顾自吃起来。
等找到陆嘉,陆川柏才好心将剩下的一个扔给他,脸臭臭的说:“悠悠给你的。”
陆嘉嬉皮笑脸接过包子:“小少爷就是贴心!”
“别废话,刚刚什么事?”陆川柏没好气道。
说道正事,陆嘉整个人严肃正经起来,收起包子,一边推着陆川柏去书房一边汇报。
自他通过大学士向吏部提报申请在李丰镇设立县衙,并主动申请去当县令,引起当今圣上的注意。圣上因为苏锦一主动敬献果酱,并将一干生意全权交由皇后处理,让帝后的私库狠狠鼓了鼓。
圣上听到他的名字想到了苏锦一,心情颇好的召他见了一面,稍稍问过几句之后出奇的准了他的请求。
文书今早才下发到吏部,等吏部增添完毕,做好文书,陆川柏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属下打听到,御史大夫暗地里向吏部尚书给您推荐了边城知府一职,想将您远调京都,苏尚书得知后以越级太过为由按压了,吏部尚书两边都不想得罪,一直态度不明。”
“您这神来一笔正好解了吏部之困,属下打听到,您的提报是吏部尚书亲自上奏陛下。”
转过花草丛林,一条小径通往避风亭。
“去将早膳端来。”陆川柏怔怔看着避风亭,昔日与一一在此游玩的欢乐浮现在眼前。
嘤~想香香软软的夫人了。
陆嘉将陆川柏推至避风亭后,去后厨重新取一份吃食。
坐在避风亭内,陆川柏回想陆嘉方才的话,他自然知道这些,可以说其中也有他的手笔。
袁晔去找吏部尚书很隐蔽,如果不是傅禹森这个憨憨正巧喝醉酒路过,不小心瞧见,只怕他真要如袁晔所想,被发配到边城。
边城地处边疆,四处荒芜,与敌国临界,时不时战火纷飞。去往边城路途遥远,即使他没能死在上任的路上,死在战火纷飞的边城,也无人起疑。
无意从傅禹森那边得知消息后,陆川柏悄悄派人将此消息透露给苏尚书。
苏尚书真心疼爱苏锦一,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人在暗中使绊子,即使那人是曾权倾朝野的御史大夫。
很快,苏尚书也给吏部递了消息,推荐翰林院修撰一职,至于边城知府,想都不要想。
两座大山压在吏部尚书肩上,成功让他焦头烂额,无计可施。此时,只要陆川柏自己提出任职,无论是什么职位,吏部尚书都会上奏陛下,由陛下亲批,从而把自己摘出来。
“大人,大人。”陆嘉端着吃食赶到避风亭,看到自己大人盯着石桌发愣。
陆川柏的神思被陆嘉唤回。
抬眸一看,面前放着凤粥鲍鱼,芙蓉豆腐、醋酸红萝、鸡圆菊羹汤。
自打苏府生意出事后,两府都削减伙食开销,而此刻眼前的伙食过于奢靡了些。陆川柏视线转到陆嘉身上:解释!
陆嘉润了润嗓子:“是苏尚书府送来的,给小少爷的吃食。”
什么意思?
陆嘉缩了缩脖子,不自在道:“那个,之前小少爷不是日日随您去翰林院上值,那些大人们与小少爷交谈,得知小少爷早膳吃的是粳米粥和素包子,就稍稍感慨了几句,然后……”
陆川柏冷冷瞥了他一眼,陆嘉说话的声音愈发小了:“然后这话不知怎的传到苏尚书耳里,苏尚书回来就让苏夫人送这些吃食过来,还说,每日都送。这些是小少爷吃剩的。”
呵!陆川柏简直要被气笑了。府里吃食是有缩减,但何曾减过悠悠的吃食,早膳是有粳米粥和素包子不错,除了这两个,蟹黄虾仁包,肉酥饼,三鲜面,鹤子羹,燕窝粥……哪一日少过!
小少爷说一句鸡好吃,别说早膳的鸡肉粥,零食都给安排上鸡脯!
前脚刚利用完苏尚书,后脚叫人家误会苛待侄孙,陆川柏都想不顾情义,诛杀同僚了。
看着面容扭曲的陆川柏,陆嘉怯怯的住了嘴,将口中话语咽了回去:这伙食确实不错,香得很,您不吃可以给属下吃,属下不怕丢脸。
愤懑了一会儿,陆川柏端起凤粥鲍鱼大口吃起来,直到几碗吃食一滴不剩方才开口:“去,将悠悠送去苏尚书府,就说任职已下,府内忙乱,无暇照顾,请苏夫人代为照看。”
陆嘉连连点头,点到一半喃喃道:“那咱们岂不是吃不到这么好的膳食了。”
陆川柏眼神嗖的一下射向陆嘉:出息,我缺你这点吃食了!
不对,“你扣下了哪道菜?”
陆嘉下意识回答:“松覃鹿肉。”糟糕!
话一出口,陆川柏就抄起手中的筷子作势砸向陆嘉。陆嘉落荒而逃。
“回来!”
陆嘉畏畏缩缩转回避风亭,收拾残桌,拎起食盒又要跑。
“站住!”
脚步停滞,陆嘉委屈巴巴,哀声乞求:“大人!”
“你方才在前院上窜下跳干什么?”陆川柏缓和了语气,正经问道。
陆嘉挠了挠头,脸颊染上一抹红晕:“属下跟水柯闹着玩呢,她捉了只蚂蚱扔在属下身上,大人你知道,属下最怕蚂蚱这一类的虫子。”
蚂蚱。水柯不曾出门,府里不必野外,怎会有蚂蚱出现,有些不同寻常。
“去查查。”
说的时候不觉得,说完,陆嘉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收起嬉笑的神色,一言不发,转身去找管园子的花匠。
花匠以为自己被主家逮住失职,战战兢兢说近日蚂蚱神出鬼没,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一只,实在太难抓。
陆嘉让花匠捉了一只装进竹筒,拿着竹筒向自家大人回复。
陆川柏细细观察竹筒里的蚂蚱,半晌才哑声道:“这不是蚂蚱,这是蝗虫的幼虫。”
“去备马车,去苏尚书府。”
“是。”陆嘉大惊失色,不敢耽误,飞奔似的跑去吩咐于伯。
不出一刻,连马车带人:悠悠、带行礼都准备齐全,一炷香后,陆川柏坐在了苏尚书的书房里。
苏尚书看着手上竹筒里蝗虫的幼虫,神色凝重,心事多变。
书房内静得都能互相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良久,苏尚书才开口:“你赴任在即,不便插手此事,本官自会派人查探。”
陆川柏眉头紧皱,万没想到,苏尚书竟不让他插手此事。
“伯父所言不差,然,一一出行在外,若不查准此事,小婿担心一一会有危险。”
苏伯父脸色极差:“哼!嫁与你,一一才有危险!连袁晔你都敢惹,还牵累了孩子!”
陆川柏坐在轮椅上,头低到膝盖上,磕头认错:“是小婿的错。”
悠悠那日只吃粳米粥和素包子,原因是其他吃食都被人下了东西,白嬷嬷只能赶着亲自做这点吃食让悠悠垫垫肚子。
正因此,陆川柏才不放心将悠悠放在府里,惹人非议也要带孩子上衙。
至今,真正的细人都还没有找出来,查到的几个都是替死鬼。
苏尚书让夫人送吃食,就是不放心悠悠在他府里,陆川柏也顺势将孩子送过来,而后打算回府,像过筛子一样重新过一遍苏府陆府两府的人。
只是中途出了意外。
蝗虫的幼虫飞到了京都,依照花匠所说,飞来的还不少。
陆川柏已命大暑去查探蝗虫从哪个方向飞来,以确定闹蝗灾的地方。
苏尚书:“京中并未收到蝗灾的讯息,其中水深,你应早早离开。”
不掺和此事,方能全身而退。
陆川柏摩挲着衣角,幽幽的说:“纵使小婿赴任,御史大夫就会放过小婿?”
话音未落,苏尚书的随侍传来消息:
有人传信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将陆大人的赴任文书压下了,说等陆大人腿伤好了之后再赴任。
“麻烦了!”
“消息传开了!”
陆川柏和苏尚书同时开口。
不用想就知道,人是御史大夫派的,就是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吏部尚书站在他那边。
陆川柏思索一会儿,问道:“伯父,吏部尚书是谁的人?”
苏尚书想了想,道:“不会是,吏部尚书两边不靠,坚定地保皇党,他能这么做,只能说有把柄在袁晔手里。”
“抑或是,圣上的意思。”陆川柏紧接着猜测。
苏尚书深吸一口气:“罢了,你且去查吧,记得给一一传信,若不涉及江宁地区,暂时别回来了,悠悠就放在我府内,你伯母会好生照看的。”
陆川柏诚心实意道:“多谢苏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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