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停下,引擎熄灭的瞬间,周围的寂静像潮水一样涌来,压得江自知胸口发闷。他偏过头,透过沾着灰尘的车窗往外看,心脏猛地一沉——
眼前哪里是什么“康复中心”?两米多高的水泥墙上缠着生锈的电网,墙顶的摄像头正缓缓转动,镜头像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轿车的方向。大门是厚重的铁门,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锈迹,门楣上挂着一块模糊的木牌,上面“城郊康复中心”几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歪歪扭扭,边缘还沾着不知名的黑褐色污渍,像干涸的血。
“下车。”副驾驶的保镖推开车门,语气没有一丝温度,伸手就去拉江自知的胳膊。药效还没完全退去,江自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脚底踩在碎石子路上,硌得生疼。
铁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很久没上油。两个穿着灰色制服的护工走了出来,身材高大,脸上没什么表情,其中一个左脸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看着格外吓人。
“是江自知吧?”疤痕护工开口,声音粗哑,目光在江自知身上扫了一圈,像在打量一件货物,“跟我们来,先办‘入住’。”
江自知攥紧了拳头,想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可看着护工冰冷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被护工领着往里走,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上没有窗户,只有昏暗的白炽灯挂在头顶,灯泡忽明忽暗,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通道尽头是一间小小的接待室,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椅子,桌上堆着一叠表格,旁边还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筐。疤痕护工指了指塑料筐,语气强硬:“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手机、手表、钱包,什么都不能留。”
江自知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手机早就被保镖收走了,但手腕上还戴着一块手表,是父亲在他二十二岁生日时送的,表盘后面刻着“自知,前程似锦”,他戴了六年,从来没摘下来过。
“手表……能不能留下?”他声音发颤,试图争取,“这是我爸送我的,没什么用,就是个纪念……”
“少废话!”另一个瘦高护工不耐烦地打断他,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这里的规矩,进来了就没有‘你的东西’,赶紧摘下来!”
江自知想躲开,却被疤痕护工按住肩膀,动弹不得。瘦高护工一把扯下手表,随手扔进塑料筐里,金属表链撞击筐壁的声音,在安静的接待室里格外刺耳。江自知看着塑料筐里的手表,表盘还在转动,却像是在一点点割裂他和过去的联系——那个有父亲祝福、有公司责任、有正常生活的江自知,好像在这一刻,被彻底留在了门外。
“还有身上的衣服,也得换。”疤痕护工扔过来一套衣服,是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布料粗糙,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去里面换,快点,别磨蹭。”
他指了指接待室角落里的隔间,隔间没有门,只有一块破旧的布帘挡着。江自知拿起病号服,走到隔间里,拉开布帘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叠好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这是他最后一件还算体面的衣服,是上个月去谈合作时穿的,现在却要被换成沾满霉味的病号服。
病号服不合身,上衣太长,遮住了半个手掌,裤子也松松垮垮的,系上腰带还往下掉。江自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蓝白条纹裹着消瘦的身体,头发凌乱,眼底带着青黑,哪里还有半分商界精英的样子?活像个真正的“病人”。
“换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外面传来疤痕护工的催促声。
江自知深吸一口气,拉开布帘走出去。护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朝门口抬了抬下巴:“跟我来,带你去病房。”
病房在大楼的三层,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汗味混合的怪异气味,偶尔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哭声或笑声,让人头皮发麻。护工把他带到302病房门口,推开了门:“进去,以后你就住这儿。”
江自知走进病房,里面挤着四张铁架床,三张床上已经住了人。靠门的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闭着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靠窗的床上坐着一个老太太,手里攥着一块破布,反复擦拭着床栏杆;最里面的那张床,也就是他的邻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这是江自知,以后住你旁边。”护工冲那个年轻男人喊了一声,男人没回头,只是肩膀微微动了一下。护工也不在意,转身就走,关门时还特意叮嘱:“老实点,别闹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病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江自知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他走到自己的床边,床板硬邦邦的,被子叠得歪歪扭扭,上面还有几块黄色的污渍。他坐下,床板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邻床的年轻男人突然开口了,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诡异的颤抖:“狮子要来了……狮子要来了……”
江自知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男人转过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惧,嘴里反复念叨着:“狮子要来了,黑色的狮子,会咬人的……”
江自知心里一动——他不知道这个男人说的“狮子”是什么,但从进来到现在,这里的一切都透着怪异,或许这个男人知道些什么?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放轻:“你好,我叫江自知,刚进来的。你说的‘狮子’,是什么东西啊?”
男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依旧重复着“狮子要来了”,眼神又转向了窗外,空洞得吓人。
江自知还想再问,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刚才的瘦高护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个白色的药片和一杯水。护工看到江自知在跟男人说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干什么呢?少跟他说话!”
“我就是想问他……”江自知想解释。
“问什么问?”护工把托盘重重放在江自知的床头,声音陡然提高,“他是疯子!整天就知道说‘狮子’,你跟他说话,不怕被他传染?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老实吃药,别瞎琢磨!”
“我没病!”江自知猛地站起来,胸口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我不是疯子,他也不一定是!你们凭什么这么说?”
护工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冷笑一声:“没病?没病会来这儿?别自欺欺人了!赶紧把药吃了,不然我叫人来‘帮’你吃!”
江自知看着托盘里的药片,又看了看护工凶狠的眼神,心里的火气瞬间被恐惧取代。他知道,在这里,他没有反抗的资格。他拿起药片,放进嘴里,接过水杯,仰头咽了下去。药片在嘴里留下苦涩的味道,像他此刻的心情。
护工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收起托盘,转身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警告:“别再跟疯子说话,安分点。”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邻床男人还在低声念叨“狮子要来了”,靠门的中年男人依旧在嘟囔,老太太还在擦着床栏杆。江自知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窗外是一片光秃秃的操场,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连天空都被框得很小,像一个巨大的笼子。
他摸了摸手腕,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了手表的重量,只有护工留下的红痕。他想起父亲送他手表时的样子,想起母亲曾经温柔的笑容,想起公司里熟悉的同事,想起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可现在,他被困在这个陌生的、可怕的地方,穿着难看的病号服,被当成疯子,连跟人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狮子要来了……”邻床男人的声音又传来,带着一丝恐惧。
江自知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男人说的“狮子”,会不会不是真的狮子?而是这里的什么东西?是护工?是医生?还是……这个地方本身?
他不知道答案,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往上爬,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窗外的天渐渐黑了,病房里的灯被打开,昏黄的灯光照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照在每个人麻木或恐惧的脸上,像一幅压抑的画。
江自知靠在冰冷的铁架床上,闭上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离开这里,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离开。
可一想到外面的高墙、铁门,还有那些粗暴的护工,他又觉得无比绝望,这里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他能逃得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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