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垂眸任由奶嬷嬷替自己将绣杏黄色八团龙的大襟朝服上的褶皱抚平,再将朝珠挂到他胸前,最后戴上双层金龙顶青狐冠帽。
乾隆二十一年,在胤礽拐弯抹角的暗示之下,皇帝终于意识到皇太子已经十岁,是可以上朝听政的年纪了。
乾隆二十一年三月初七,恰逢伊犁收复,阿睦尔撒那逃亡哈萨克,皇帝叫大起。
胤礽到乾清门外时在京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不入八分公,部院大臣,四品以上官员已经到得差不多了,众人见太子到了纷纷见礼,胤礽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乾隆诸子面上,脚下不停径自往前走去,直走到人群最前头方才慢悠悠轻声吐出一个“起”字。
永璋身子不好,又早早绝了继承大统的可能,老四永珹更是乾隆早决定要出继出去,只是未下明旨;永瑢只站在他三哥旁不时小声交谈两句,三人虽然不愉太子如此做派,到底是面上一篇淡然,倒是早年曾在富察氏身前教养过的永琪面上的不快再明显不过了。
胤礽移开目光暗笑了笑,这么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到底是天真懵懂还是愚笨无知,这么明显地给太子脸色看也不怕有心人参他个不敬储君之罪。
永瑢本想上前同胤礽说两句话,却正好三声净鞭响起,众人鱼贯而入,永瑢只得作罢。
皇帝显然很是高兴,先是定下大军分拨两路追拿阿睦尔撒那,又说,“准噶尔之乱,明末即起,圣祖在时,尝御驾亲征,然未能平叛,今阿睦尔撒那溃逃,朕不负圣祖耶。”
乾隆笑眯眯接受群臣恭维,又眼光一转望向装壁花的胤礽,到底没说什么。
胤礽想了想,出列道,“如今准噶尔初平,是我大清之福,更是汗阿玛高瞻远瞩,策谋万全;然叛军尚有余部,儿臣以为应当宽厚待之,以示皇恩浩荡,亦可安抚当地民心,再赈济受战事波及之百姓,使万民归心。”
皇帝沉吟片刻,“太子说得不错。”
散了朝会,永瑢挨着永璋二人从胤礽面前过,笑到,“太子爷,我与三哥去给额涅请安,改日得闲请殿下吃茶。”
胤礽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永珹不和朝臣宗室聊天,也过来说了句,“我听说永璇贴身太监说他昨夜受寒又病了,本想去端本宫同太子殿下共进西学,如今看来只能改日再论了。”
“八弟又病了?孙礼安,将上次汗阿玛赏的高丽参送些过去,”胤礽听罢皱皱眉先侧头吩咐了一句,见孙礼安走了又回头对永珹道,“既然四哥牵挂八弟,那本宫也就不留你了。”
永珹自然晓得太子的东西都是顶好的,便真心实意道了谢就匆匆走了。
待到三人离开后胤礽嘀咕了一句“到真是兄弟情深”,又乜见永琪在前面慢吞吞走着便两步过去笑道,“五哥今日也是头一次上朝听吧。”
永琪不冷不热道,“太子思虑深远,臣受教了。”
胤礽本以为前头那愤恨一眼是自个看错了,却听见永琪换了个真诚的教诲语气道,“既然太子叫我一声五哥,那我便诚劝太子你一句,为汗阿玛分忧是好的,只是下次莫要学那些溜须拍马之徒,满口赞美词藻,为人臣者,理应为君分忧,而不是空话连篇。”
胤礽嘴角抽了抽,觉得刚刚叫住这人的自己属实脑子不大清醒,便笑道,“五哥一片忠君之心,还望五哥下次以身作则才是。”
永琪面上变来变去,最后留下一句硬邦邦一句“臣告退”便大步走了。
胤礽撇撇嘴,不知所谓的东西,在本宫面前摆哥哥谱真是活腻歪了,搁上辈子本宫早给你半条命都抽没了。
想到这,胤礽下意识去摩挲腰间的玉佩,暗自思衬也许该弄条鞭子了。
当然这动作看得后面的福隆安牙疼就是了。
胤礽又等了一会,果然看见乾隆面前的大太监吴书来朝他一路急匆匆小碎步走过来了,“太子爷,皇上正派老奴来找你呢。”
胤礽不留痕迹递了个玉坠子过去,“劳烦谙达了。”
吴书来笑道,“殿下可折煞老奴了。”
其实乾隆要找他,胤礽闭着眼睛都知道为什么,小四子乐意见到储君聪明,可储君太聪明了,这当皇帝的就要心底犯嘀咕了。
果然皇帝东绕西绕,最后装做不经意道,“太子长大了,朕恍惚还觉得你还是那个在乾清宫窝在朕旁边识三字经的孩子,如今已经有这样的见识,想来若是孝贤知道,也是欣慰的。”
胤礽面露尴尬道,“儿臣不敢欺瞒汗阿玛,儿臣哪懂这些,不过是借花献佛。”
乾隆哈哈一笑,道,“那说给朕听听,都借了谁的花?”
胤礽摸了摸鼻子,“儿臣问了蒋师傅,还有二福也有提到。厄云写信来说二福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不求汗阿玛原谅,只求能将功补过一二。”
“质甫为人宽厚,这倒是他会说的话,”乾隆不疑有他,又想到自己早嫁到蒙古的嫡女,揉了揉胤礽的头,有心教他些为君之道,“朕是和敬的汗阿玛,也是大清的皇帝,朕惩处色布腾巴勒珠尔,也是为了正明赏罚,他当初放跑了阿睦尔撒纳,是重罪,如今和敬即然拐着弯让你这孩子来求情,可看出他也有悔过之心。”
于是皇帝一道圣旨把色布腾巴勒珠尔扔到理藩院挂了个闲职,正好理所当然把三公主从蒙古召回京城。
接着又派了吴书来把一只皇帝御用的钧瓷红釉卧牛笔洗送到户部尚书蒋溥府上,并带了皇帝口谕赞他教导太子尽心尽力。
胤礽回到端本宫时张继贤已经到了,正在摆弄地球仪。此人是乾隆十七年随葡萄牙使臣巴哲格赴京的传教士,如今勉强能用官话和胤礽对答,便被他求了来讲西学。
实际上乾隆一朝宫里传教士有不少,康熙年间进宫的郎世宁也在,只是这人长得更和胤礽眼缘罢了。
当初被圈时胤礽百无聊赖之下学了不少番邦语言,因此偶尔也会和张继贤以其母语交流,时间一久倒让张继贤对这位皇太子颇有好感。
张继贤刚走,孙礼安便悄悄进来,禀告说,永琪在走后非但没去景仁宫给生母愉妃请安,反倒直奔延禧宫给令妃请安去了,之后更是带着令妃的两个侄子去御花园游玩,可巧碰上也在御花园散心的少失恃怙的瑜亲王嫡女晴格格,这会正结伴在御花园谈天呢。
胤礽实在怀疑自己听错了,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也不知是这些人太豪放还是他过分死板了。
就在胤礽感叹世界真奇妙的时候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永琪去找乾隆了。
其实皇子给皇父请安再正常不过,可惜胤礽低估了这位皇五子的独特程度。
永琪到了皇帝面前,先是一通高帽子戴给皇帝,说皇帝学识渊博、几乎是十全十美,然后又提及与这样完美的汗阿玛比,自己是如何的浅薄无知、是如何的幼稚,最好才提出来意——
希望汗阿玛能准他重回上书房读书,至于伴读也不用另指了,他与福家兄弟二人一见如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还请汗阿玛准许。
本来皇帝还有些犹豫,恰好延禧宫主位娘娘新煲了山药老鸭汤,口感鲜美,特来给皇帝送一份。
见永琪如此,赞了一句“永琪如此好学,倒让本宫惊叹,这孩子不过是想再多学多练将来成为皇上您分忧啊。”
然后乾隆答应了。
答应了。
想到当年自己兄弟几个恨不得八岁开始办差,十二岁让皇父另眼想看,选个伴读还要考虑其家世品行,如今这位十五岁还要赖回上书房,甚至把自幼同吃同读的伴读给换了的皇五子,胤礽小小地忧郁了一下,怎么自己那么些冤家兄弟不这么乖巧懂事、知情知趣呢?
到第二天胤礽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到了门口便看见他五哥那两个新兄弟正站在那,看他过来慌忙打千道,“臣福尔康/福尔泰给太子殿下请安。”
胤礽撇了两眼,实在看不出两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叫了起就进去了。
可巧那位晴格格也在,正与五阿哥你一言我一语逗老太后开心。
胤礽先给皇太后请过安,又与这二人见过礼,方才用一种天真语气问道,“皇玛嬷,你们在聊什么呀,永琮也想听。”
太后笑道,“永琪这孩子从书上读了两个逸闻,这会正说了逗老婆子我开心呢。”
胤礽跟着逗趣了几句,方道,“皇玛嬷,孙儿听珊林说广济寺过两日有庙会,孙儿想去看看可以吗?”
说完不等钮祜禄氏回答又急急补充道,“孙儿想出去看看汗阿玛治下的北京城,好不好嘛。”
太后笑到,“你这小皮猴,不敢去求你汗阿玛,反倒来求我这老婆子?我可是听皇帝说了,你近来老跟着那张继贤学什么西学,嗯?”
胤礽面上一红,只能揪住太会衣角软绵绵求到,“皇玛嬷,你就疼孙儿一会吧,孙儿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宫呢,我昨天去看八弟,他都取笑孙儿了。”
老太后到底疼嫡孙,便叫了桂嬷嬷去取了出宫的令牌,又细细叮嘱了一通方才放他离开。
待胤礽从宫外回来,很是满意于自己终于又得了一条好鞭子。
胤礽:虽然不能用鞭子,但是有了就很舒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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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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