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良村的村户划分极散。
大概是山路难走的原因。大部分的村户都摒弃了在地势较为平坦的山坳里建房的念头,反选了围着山坳周边的山道附近盖了窝,门前巴掌大点的田地,就是山道上一家的口粮。
而真正选择建在山坳里的只有三户:一户是村长,一户是那个教书先生,再剩下的一户则是早几天就搬走了的村支书。
五子领着他们几人绕了点路,一路经过了许多户村民,家里皆是空的。照五子的意思来看,多半都是参加山崖子上的拜神礼去了。
山坳里的地势稍微平坦了些,周遭的农田也显得多了点。五子说这是村长带着人开的地,一些没办法出山的老弱病残,都是靠这几十亩地的粮,勉勉强强的过日子。
傍晚十分,红霞满天。
整个村子里的大人都去了山崖子拜神,村长家也不例外。五子绕了一圈儿,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推开了村支书家的门。
“徐伯家前段时间搬走了,大哥哥先在他们家的空屋子里坐会儿,我去后面看看山崖上的情况。”
说完,五子便飞一样的冲了出去,一转眼便没了人影。
七七仍旧挂在张修祺的脖子上,小丫头似乎对张修祺分外喜欢,一个劲儿的吧唧着张修祺的脸。
“小丫头片子,人不见多大,占便宜的本事倒是厉害的不行!”薛斐化了人形蹲在黑伞下,老大不情愿的看着七七舔张修祺的脸,“有那么好吃吗!”
“好不好吃,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傅威城环顾着空荡荡的房子,不走心的回了薛斐一句。
却不料这不经意的一句,竟似踩着了那祖宗尾巴一样,愣是给他气的摔了伞,“毛小子!有种你再说一次!”
“那我可不......”傅威城撒赖似得摆了摆手,一闪身形躲在张修祺身后,嘿嘿一笑道,“我怂,干不过你这祖宗。”
薛斐翻着白眼,撸袖子,“反了你了还!”
张修祺不说话,但心情像是极其的好。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看着薛斐,直似要将他溺死在眼眸中。
“咿咿呀呀。”
左手抱着的七七看见薛斐的模样,伸着手讨起了抱,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惹得张修祺不由得趔趄了两下。
“小兔崽子!放老实点!”薛斐忙打着伞飘到张修祺面前,一只手点着七七的额头训斥道,“要是给你祖爷爷摔倒了,信不信老子吃了你!”
“呀呀呀!”一把抓住薛斐的手,小丫头一张嘴嘬了起来。
薛斐:......???
正巧,躲在领子下的黑龙探了个脑袋出来瞧热闹,岂料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却是傻了眼:我滴妈耶,这小肉蛋子竟然敢啃薛斐??
被啃的某人也被这情景弄得一楞。千八百年来,这还是头一个敢啃他的活物。
“吧唧吧唧。”
薛斐:......草!你他娘的还吧唧嘴??
薛祖宗发了火,张着嘴就要生吞这吃货蒙心的小丫头片子,却不料五子突然喊着哥哥冲了进来。
哐当两声,黑伞掉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娘,这伞咋掉地上了?”五子忙刹车,蹲下身子捡起黑伞递给了张修祺,“给你。”
被张修祺一巴掌拍回伞底的祖宗气的直冒火:妈的,死秃驴,回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多谢。”张修祺笑了笑,伸手接过黑伞不再说话。
一旁看着热闹的傅威城却被他这一笑弄懵了:我的天,这老哥原来能对别人笑的啊?
大约是心情好的原因,张修祺抱着黑伞又笑着问了句,“神拜的怎么样了?”
“都从崖子往回走呢!”五子小,伸手抹了把脸道,“这儿里崖子不远,大哥哥再坐会儿村长就回来啦。”
正如五子所言,不过十来分钟左右,村长领着一溜人串子回了家。
老爷子身板硬朗,眼力也不差,没等傅威城出门,老爷子便从窗户眼儿看见了屋子里坐着的人。
“谁在那儿坐着!”
老爷子声如洪钟的斥了一句,身后跟着的人串子皆哆嗦了一下。
傅威城一愣,没等回神便见五子又蹿出了房子,讨好似的跑到了村长身边儿说了起来,“村长,这是外面来的人,给村子里送粮食的。”
听了五子这话,老爷子面上稍有霁色,抬头看了眼正向门外走着的傅威城,略有疑虑的问了起来,“瞧你脸生啊。”
“是啊。”傅威城笑了笑,“我们单位今年想搞个活动,类似扶持回馈这种的,有人推荐了咱们村子,我就过来看看。”
“这样啊......”老爷子闻言,这才笑了起来,“村子里确实贫的很,又在山坳坳里,没几个人愿意来,以前都是政府定期分点粮过来,那几个小伙子我都熟的很。”
“我也是托政府的朋友问的,毕竟这类活计政府牵头的多。”
傅威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大会儿便和村长聊了个熟。而村长身后的一溜人串子,听了傅威城的来意乐的都合不拢嘴,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自家的困难。
“行了行了,你们都先回去吧,大家的情况我都会和小伙子说的。”老村长挥挥手,皱着眉劝人串子们回家。
张修祺站在傅威城身后一直没说话,直到五子拽了拽他的衣角,说着要领七七回家了,他这才嗯了一声,弯腰将小丫头放了下来。
小丫头一下地,一溜人串子皆向后躲了躲。五子看了眼张修祺,难为情道,“七七不吉利。”
“还不快领你妹妹回家!”老爷子一跺脚,五子吓得赶忙连抱带推的将七七推到了自己爹妈身边儿,却奈何那爹妈也是个不待见孩子的,看都不愿多看这小丫头一眼。
“散了吧都散了吧,”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黑框眼镜外加一身立整的短袖长裤,一打眼便能看出是个教书先生。
众人听了这俩人的劝,没多久便各回各家做饭去了,原本挤囔囔的坳地,这会儿倒是空荡了不少。
教书先生从家里搬出了俩凳子,分别让给了张修祺和傅威城,“坐下聊,屋里热的很,还是外头凉快。”
“五子说七七不吉利,这是怎么回事?”傅威城明知故问,装的倒是很萌新的样子,一挠头笑的傻里傻气,“刚看那个空房子里也到处都是黄符,我这同事刚好懂一些,说那符咒是用来驱鬼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老村长不大情愿说,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事儿影响扶贫吗?”
傅威城笑了笑,随口诹起了瞎话,“影响倒是说不上,不过第一期扶贫电视台会来,这些黄符总得有个说法,不然怪力乱神的,总是上不来台面的。”
老村长一听,没了言语。一旁站着的教书先生也愁云满面的住了嘴。
“阴魂影响气运,”张修祺悠悠然开口,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的低着头摸了摸黑伞,“有的黄符也是一样。”
“真的?”老村长听了瞪大了眼,“这......这位师父是真的懂吗?”
“那还用说!”傅威城竖起大拇指,眨巴了一下眼道,“我这同事到了公司以后,起手给老板换了个风水,我的妈,第二年,营业额直接翻了三倍,您说他懂不懂?”
老爷子没说话,神情复杂的打量着张修祺。
傅威城瞅了眼这满脸问号的老爷子,九曲十八弯的肠子一转,又凑到老爷子耳边神秘兮兮的说了起来,“我们老板就是看他懂这个,才让他来的。想让他断断这儿能不能生财。”
张修祺依旧云淡风轻的坐着,半句话也没说。但不知为何,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偏偏让人没缘由的心生敬意。
“这黄符真的挡了村子的气运吗?”老村长试探性的问了句。
张修祺没抬眼,轻轻嗯了一声。
“那有办法改么?”老村长又问,“改一下就行,黄符能不能不撤?”
张修祺摇了摇头。
“老爷子,你这不是傻么!”傅威城凑到村长耳边,又神叨叨的说了起来,“我这同事就是个看事儿的先生,你和他将这神神鬼鬼的事情说了,他多半都能替你解决了。”伸手从凳子底撕下紧贴着的黄符,傅威城啧啧两声,晃了晃那明黄的纸页,不屑道,“就这便宜货,我同事免费送你都行。”
“真的?”老爷子半惊半喜,“真的免费送都行?”
“那还能有假!”傅威城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我这同事作法事都看的是因缘,不求钱财的。”
站在一旁的教书先生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可听完傅威城这句,倒是皱着眉开了口,“你们要是骗我们怎么办?”
“你这话说的,又不图你们钱,我骗你是能有什么好处?”傅威城抬头看了眼教书先生,“看你也是个教书的,怎么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
“行吧,我和你说。”犹豫了半天的老爷子总算是松了口,看了眼很有仙风道骨的张修祺叹气道,“哎,先生,您是不知道我们这村子,可算是被这周家一家害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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