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班飞往长海的飞机是晚上八点二十分。
蒋维则赶到的机场时,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正值春节,机场人流如潮,望去都是拖着行李箱,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头,要找一个人,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好音午饭吃的很少,挨到现在,应该会饿,于是他先去餐饮娱乐区找了一圈,没有,又进到贵宾休息区,那里坐满了人,他一个一个地快速扫过,没有,周边的免税店也都找了,还是没有。
给好音打电话,她也不接。
蒋维则又问周秘书要了张翙的联系方式,请她帮忙问一下好音现在在哪。
很快,张翙打过来,她的电话好音也没有接。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怀好音不会因为与他生气,就不接朋友的电话。
蒋维则心中的焦躁化成浓浓的担忧害怕,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在偌大的机场,巨大的人潮中,不断张望环视。
八点的时候,他买了一张去长海的机票,只有九点十五的航班。
这个时间,一切顺利的话,好音已经开始登机了,蒋维则仍然不住期待,视线中会忽然出现她的身影,走进机场中一家又一家装修时尚的中西餐厅,抱着反正等待的时段,也没什么事,不如再找一找的心态。
脚步停在一家在普通不过的汉堡店,蒋维则犹疑了一下,怀好音应该不会来这种地方吃饭吧,但又怕一丝一毫的错过,还是推开缀着生肖挂件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里面可以说是座无虚席。
怀好音绝不喜欢一个人单独待在被陌生人包围的空间中,脑中冒出理智的想法,视线仍然固执地从远到近,在一张一张陌生面孔上快速扫过。
然后,心猛地一跳,巨大的喜悦和安定同时攥取了他的心脏,在角落的座椅中,怀好音皱着眉头,桌上有一个吃了一半的汉堡,一杯可乐,她斜仰着脑袋,盯着上方偏左的钟表。
八点整。
过得好慢。
好音手机摔坏了,找来找去,只有这家汉堡店有一个可以看时间的钟表。
蒋维则收拾好略有些狼狈的表情,脸色平静如水,缓缓走到她的桌对面,坐了下来,沉默无言盯着好音逐渐变惊慌的脸孔。
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音,可乐因为好音不听使唤地推了一下桌盘,撞倒,褐色液体蜿蜒流了出来。
从天而降的蒋维则,淡定稳重,对面的好音完全相反,瞪大眼睛,左右张望,搞不明白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怎么有种阴魂不散的惊悚感。
“你要去哪?”蒋维则扶起躺倒的纸杯,慢条斯理抽出纸巾,擦拭桌面,一双眼直直注视好音,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好音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有些犯怵,一下子忘了自己是如何气冲冲从蒋家走出来的,弱弱地扣着手指头,小声答:“回家。”
“哪个家?”
“我家……”
“想家了?”
“嗯……”
“几点的票?”
“九点十五。”怕除夕这天交通拥堵,赶不上飞机,特意订了最万无一失的时间。
蒋维则平静地点头,为她这难得出现一次的智商,表示肯定。
“为什么不接电话?”
好音把黑屏且布满冰裂痕的手机推到他面前,嗫嚅道:“摔坏了,开不了机。”
机场人太多,不知道哪个赶飞机乘客太着急,撞了好音一下,手机脱手飞出三米远,捡起来的时候,就开不了机了。
蒋维则没再说话,给张翙发了一个平安的信息,拿起好音只剩一半的汉堡,若无其事吃了起来,他的吃相很优雅,即使因为不停跑步,腹中饥肠辘辘,也不曾出现急吞快咽的行为。
“那个……我吃过了,我给你点份新的。”好音来不及阻止,看他面色不变地吃下她吃过的汉堡,脸颊不自觉变成绯红,感觉他应该吃不饱,又点了一份套餐。
知道蒋维则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为了带她会蒋家,好音指尖在桌上划着圈圈,等他吃完汉堡,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八点四十,可以登机了,于是怯怯地争取:“我不想回你家。”
蒋维则抽出一张纸巾,漫不经心擦着手指,抬起眼,眸光温和,“那就不回。”
好音反而吃惊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蒋维则如此好说话,让她产生怪异的不真实感,“哦……我到时间了,”眼睛看向门口,意思很明显。
“走吧。”他先一步起身,倏然立起的高大身影,吓得好音头往后仰,眼睛无辜地睁大。
纸巾被他随意攒成球,扔进桌下的垃圾桶,他俯视着惊慌不定的女人。
明亮灯光下,用餐客户话语声混成一锅滚烫的热粥,没人注意的角落,他忽然弯下身,碰了一下她的嘴巴,然后直起身,泰然自若说:“不是要走?”
过检票口的时候,好音还在为这个意义不明的吻,脑袋发晕,找不着方向。
就连跟在身后的蒋维则,也没觉得多惊讶,好像已经习惯他反常的举动,直到站在登机口,好音弄丢的神魂终于回归,转头望了一眼一起登机的蒋维则,呆呆问:“你不回家吗?”
她还真是……
蒋维则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心平气和说:“我和你一起走。”
“……”好音漂亮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意外和感动,然后又浮上点负罪感,一场合家圆满的聚会,因为她的任性不欢而散,脑子里杂七杂八想了很多,忽然,她惊慌地看着空荡的两只手,“糟了,东西落在汉堡店里了。”
“什么东西?”蒋维则问。
“就是在花市买的工艺品,用白色手提袋打包的那个东西。”
“你在这等我,我去拿。”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在这等我。”
说完,他健步如飞往出口那边走去。
到底是多精巧珍贵的手工艺品,让一个生气到连行李都不拿的人,非要拿上这件华而不实的东西,更让他恼火的是,自己的重要程度,还比不上这件华而不实的东西。
幸好遗落的东西被店长放在失物招领的柜子里,蒋维则很快取了回来。
飞机到长海市已经是午夜,新年的钟声杳然响起,远方的灯光绚丽如虹,低黑的夜晚乍然亮起一朵又一朵的盛大烟花,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人群的笑语声。
这个时候,去怀家太晚了,蒋维则带她先回了敬亭山庄园,给小陈打电话时,背景音中正传来女高音的“难忘今宵……”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小陈开车到达机场,路过跨海大桥,隔岸万家灯火,幽黑的水影荡漾城市的五光十色。
到了庄园是凌晨一点,蒋维则上楼又包了一个红包递给小陈,小陈开心地说了几句吉利的拜年话,跟二人道别离开。
路上睡了一段时间,到了该睡的时候,反而不困了,好音洗漱完,坐在宽奢的客厅中,打开电视,屏幕中正在重播春晚节目,听着背景音,上楼拿出新的备用机,换上手机卡,一恢复信号,手机中蹦出许多未接通话。
先给张翙发了一条解释失联的信息,接着发了两条新年祝福,外加一个超大的红包。
又给她妈妈打了个视频电话,段嘉仪已经睡下了,接到电话,开灯坐了起来,好音把自己在蒋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心中戚戚不安,怕自己一时冲动,给家里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段嘉仪一反常态,没上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露出温和的微笑,“阿音,你也是傻人有傻福。”她是真想不到蒋维则会跟她一起回来,这不摆明了,自己这个傻女儿在人家心中完全倾斜的位置。
“妈……”好音揉揉眼眶,抿着不高兴的嘴巴,虽然段嘉仪动不动就凶她,可她还是没出息的想她。
“怀好音,我又没死,你别露出这种软弱的表情。”刚温情了不过三秒,段嘉仪又显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
怀盛宣也醒了,把脸凑过来,一家人说了一会话,又让好音大年初二回家一趟,正好她表弟怀万川有件大事要宣布。
结束视频后,好音把信息列表中其他友人同事发来的新年祝福,一一编辑回复,Rachel给她拍了一张烟花的照片,她回一个大红包,加一个真心实意的赞和祝福话语;佳莹先发了一句新年好,然后问她采访的事情怎么样了,好音表示一切OK,然后是林琦、亲戚、同事……
忙了一通,终于没有碍眼的红点了。
好音回到卧室,发现蒋维则握着手机,半依在床头,脑袋偏成一个舒服的角度,闭着眼睛睡着了。
手机在半蜷起的掌心,马上就要脱手坠落下去,好音轻轻从他手中取过,放在床头柜,指尖触到屏幕,手机从黑屏状态亮了起来,屏保照片突兀的展现在眼底。
好音移走的视线,顿时重新移了回来,愣愣地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照片中她眼眸半垂,安静注视盆中开得芊芊美丽的紫色蝴蝶兰。
那时候看手机,其实是在偷拍她吗?
好音目光转到蒋维则熟睡的宁静脸庞,一颗迟钝又空洞的心,在他温柔的睡颜中,有了丝丝缕缕的颤动,甚至生出些胆大的念头。
“他不是喜欢我吧。”
就像一个常年只能过及格线的差生,忽然在一场世界难度的考试中,得到第一名的成绩,谁敢相信啊,反正她本人第一个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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