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市不比汴京,汴京皇城之下,赌坊、妓院等场所都会受到严格管控,青天白日,绝不会招摇过市。但是阳市赌坊是这座城里的财富中心,骄奢淫逸、极尽奢靡,这里整日灯火通明,从不关门。虽然赌坊的客人鱼龙混杂,但赌坊本身护院数量极多,属于是在玩乐场上筑起了铁甲森林。
褚北桓看着苏晗一寄来的银票,这是他迄今为止二十三年的人生里,挣得的所有钱加起来都达不到的数字。小苏大人确实是周到又阔绰,他摸了摸脸,竟生出一丝羞涩。但是转念一想,士家子弟与自己简直是云泥之别。做官的为什么这么有钱?我又为什么这么穷?
他带着手头上仅有的钱财,三进三出阳市赌坊,成了这里的贵宾。这几天他输多赢少,手里仅剩的银子只够他上一次赌桌了,这是他搞到赌坊账册最后的机会。
褚北桓特意选择在深夜进入赌坊,他身着黑色素衣,发丝简单束起,整个人好似被赌博摧残得憔悴单薄。这次他首先下注了少量银两,荷官见状,瞳孔一转,就暗自改变了骰子点数,让赢面来到褚北桓这边。
褚北桓假装没发现,在看到自己赢的时候,震惊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整个人眉飞色舞,疯狂得好似亡命之徒得到赦免。下一次,他依旧谨慎,只比前一次多下注一点,开盘后竟又赢了。这次褚北桓表现得像被胜利冲昏头脑,将手上的所有银两都投了出去。荷官见大鱼到手,轻蔑地瞥了褚北桓一眼,就不再让护院盯着他了。
其他人还在下注,褚北桓好似紧张得发抖,顺势说了句要去茅房,便离开了赌盘。他凭借这几天频繁进入赌坊,摸清了里面的布局。在三楼的东南角有一多人职守的房间。褚北桓趁人不注意,一晃眼就拐角上了人比较少的二楼,再用轻功,快速轻盈的飞上了三楼无人的角落。夜间是赌坊职守最薄弱的时候,护院们只能强打起精神,他们三三两两地聊天提神,又正巧是换班时间,几个人就围成一团,闲聊到一块儿去了。
褚北桓一身黑衣,隐秘在黑暗的角落,轻轻地躲在房间窗后,捅破了窗户纸,然后用木棍打开了内部的栓,翻窗潜入进去。
无数价值连城的秘宝和落锁的箱子几乎将整个房间装满了,这恰恰代表着褚北桓没找错地方。但是仅凭着月光,又要如何确认账册在哪个角落呢?他回顾了自己的商人生涯,当时频繁记账,就只能把账册放在常用的桌子上,然后用乱七八糟的书册压一压,反而是赚到的银两锁在箱里。
果然,褚北桓在桌面上找到一本账册,一翻开就看到自己的大名——褚北桓,注冤大头,输十万两。褚北桓尴尬地扣扣脸。为了防止过早被发现,他选择寻找一些旧账册,翻来覆去最后在椅子下的暗格里发现了年份较久的账册,他快速翻阅一番后挑中了十四年前的那一本。
赌坊的荷官很多,基本每个时辰一换。这次的荷官有个特殊的癖好,就是喜欢看人输钱,尤其是输得倾家荡产,绝望痛苦的样子。今夜他发现有个年轻的赌徒,他面容憔悴,一看就是来这放手一搏的。荷官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引导他赌下去,果然每次开盘这个年轻人的反应很有趣。到第三盘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交出了所有的钱,荷官很兴奋,他要欣赏到这个年轻人崩溃绝望的样子了。可是,临近开盘,这个年轻人还未出现,他又提早撤了盯梢的护院,根本无处找起。荷官职业生涯中第一次犹豫要不要开盘。
客人们都盯着荷官摇骰子的手,他的掌心冒了汗,暗骂自己倒霉,正要开盘,楼道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北桓兄弟快来!这儿要开盘了!”
男人依旧一袭黑色素衣,神色却与来时大不相同。来时像是万念俱灰,眼里只有赌桌;现在竟有些清风霁月,眼中淡然若水。
荷官有些不甘心,立即开了盘。不出所料,褚北桓输了个精光。
赢家欢呼雀跃,大把大把地往怀里揣银子,对着褚北桓说:“北桓兄,你的家底都归我咯哈哈哈哈哈哈。”
褚北桓面色无一丝波澜,只是习惯性地微笑应和:“哈哈哈哈,还是兄弟好运气,早晚给你赢回来。”说罢就径直走出赌坊。
怎么可能!
荷官瞪大了双眼,只觉得胸腔内的怒火烧到喉咙,他攥紧双拳,咬牙切齿地想着:他凭什么平平淡淡地走了!这种赌鬼就该哭着去跳河!
褚北桓对他人的恶念一无所知,他要给苏晗一交差。今天该给小苏大人写什么信呢?他美滋滋地想着。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在一日早朝,苏晗一开始了她的计划。
“众爱卿,今日有何事上奏?”
“臣有本要奏!”苏晗一从众大臣中站出,她的脊背绷直,虽低头作揖,但突出的尖锐锋利的气质让在场的众人心中警铃大作,苏晗一从为在朝堂发过声,这会儿是有什么大事?
皇帝的眼中一亮,饶有兴趣地问道:“所谓何事?”
“臣收到百姓举报,阳市知府周之行贪污公款!罔顾王法!丧尽天良!臣手里有相关证据请您过目!”语毕,就将赌坊账册的拓本,以及自己写的匿名举报信呈了上去。
听到此言,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茫然地不知所措。苏均尧和周以锴则是怒目圆睁,惊讶地看向苏晗一。尤其是周以锴,他的眼神如刀般锋利,好似要活剐了苏晗一。
在皇上阅读的时间内,朝堂内剑拔弩张,落针可闻。在看到账册上周之行花出的天文数字后,皇上的脸上阴云密布,但为了不暴露证据在周以锴面前,他选择避重就轻地说:“周之行?”他说话很慢,一字一字地如毒蛇吐信般说出,“他在做官?”
闻言,吏部几个官员都打了个寒颤。
周以锴立即跪下,大声争辩道:“陛下,无知小儿被发落阳市后已经改过自新,是受百姓们爱戴推崇才坐上了知县,经历数年升至知府,他在职期间秉公办事、恪尽职守,绝无一点逾矩,苏主事资历尚浅,这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血口喷人啊!”
“陛下!”苏晗一没周以锴那么声情并茂,但说话确实掷地有声:“臣正是收到了百姓的举报!要是在阳市求告有门的话,怎么会闹到汴京来!臣恳请陛下给一个机会,彻查此事!周之行有没有贪污,刑部会给您,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苏均尧两眼一翻,身子晃了两下,都觉得有些站不稳。他气苏晗一擅作主张,惹上了周以锴这个千年的狐狸,又恨她堂而皇之地把整个刑部搬出来,陪她抗风险。最后他观察了皇帝的神色,揣摩了一下圣意,还是选择站了队。
“臣附议彻查此事,陛下刑部查案所费的事小,但贪赃枉法事大。阳市不比汴京,若是连知府都行为不端,那百姓们就只有告御状一条路了。”
“苏均尧你胡说什么!”周以锴大吼一声,指着苏均尧鼻子就要骂,却被皇帝打断了。
“爱卿所言极是,周之行之前在汴京的作风大家都知道,如今既然有人举报,那必须要彻查、严查。刑部主事苏晗一、监察司主事吴启瑜,朕命你们主查阳市知府周之行一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