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云江边上

褚北桓被抓的时候还在城郊帮农户设计灌溉水车。他话都没说完,就被几个彪形大汉绑住双手,向犯人一样推搡着往城内走。

莫名其妙地被这么绑起来,平常笑脸迎人的褚北桓也受不了挂起脸来了。上一次他进汴京,是身为状元巡街的,这次到了阳市,竟成了犯人巡街。就连他拒绝赐婚,被赶出汴京都是从城郊过的,而今确是一群官兵大张旗鼓地在主城区押着他走。

百姓的视线让他感觉如芒在背。他不想抬头,也不想去思考这事的来龙去脉,怒火已经从他的胸膛燃烧至大脑,他无比清晰地想到:

不管我此行会不会死,下令抓我的,必须死。

“诶,这不是北桓兄吗?”

“这些好像是知府的人。”

“知府?!小兄弟不会出事吧,我们船坊可多亏他来着。”

“我们城墙修补,房屋结构也都是他帮忙的,褚北桓不能出事啊,快叫人,兄弟,快想办法帮一帮。”

“诶呀,我家的田还没弄完,他就被官府绑走了,大家人多力量大,千万别让他被那混不吝的知府害了呀。”

街上的人群议论纷纷,有些人自发跟上了官府的队伍,有些人奔走相告,叫人来帮褚北桓想想办法。不多时,街上的队伍壮大起来,整个阳市知道内情的,凑热闹的人都来了。押送的官兵虽然面上不变,但后背都出了一身薄汗,这样浩荡的场面让他们的内心都忐忑不安。

当把褚北桓押到了堤坝上,已经是日落时分,夕阳映照于江上,好像火光冲天,鸿雁哀鸣,江风更显寂寥。周之行背着手,穿着官袍,大腹便便地站立在堤坝上。在看到押送的队伍和浩荡的人群时,满脸横肉扭曲地动了动,用着长期喝酒嘶哑的嗓音吼道:

“你们怎么办事的!把这些凑热闹的贱民拦住,把褚北桓带过来,让老子审!”

褚北桓本身身段纤长,就算是被人压着佝偻着身子,站到周之行面前都比他高一些。周之行极其暴躁地甩了褚北桓一巴掌:“跪下!”

肩膀上传来重压,双膝狠狠地砸向地面,喉头有一丝丝腥甜的血腥味。褚北桓默默地抬眸,记住了阳市知府周之行的样貌。

褚北桓会武功,但是没带防身的武器,一路上押送他的官兵力气极大,所以没什么逃生的机会,只能随机应变。

“褚北桓,是你偷了赌坊的账册?”

“小人去过赌坊,但从不知有什么账册。”语毕,又是一巴掌拍在头顶。

“褚北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我若是看不到账册,你就会被绑上石头,沉到这云江底下,溺水而亡,然后再被里面的鱼吞吃,尸骨无存,明白吗?”

褚北桓心知肚明,自己要是承认了就真完了。首先他手头根本没有账册,其次他账册是给了苏晗一,是帮其匿名举报的周之行。一旦承认不就成实名的吗,到时候周之行也不可能放过他。

他咬了咬牙,只有拖延时间才有机会,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到:“大人!您说的什么小人真的不知啊,小人只是好赌,但从未欠过钱,现在散尽家财,只是在艰辛求生啊!”说得声泪俱下。

周之行斜眼看了看当时举报褚北桓的荷官:“你当日夜见到的是他吗?”

“回大人,就是他,他当时趁护院不注意,就离开赌盘跑上楼去,过了好一会儿下来,也是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大人,此人行为诡异,万不可以轻易放过啊。”

“大人您就听信这小人的一面之词!?”褚北桓气结,“我离开赌盘是不是说了我要上茅房,你们赌坊不让上吗!我下来之后为什么行色匆匆你心里没数吗,我输光了啊,我全部家当都输了我还待在那干什么,你简直是血口喷人!”他语速极快,声音洪亮,饱含着愤怒之情。他又顺势磕了个响头:“大人,此人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断定是我,一定是他偷了账册,怕被人查到,于是着急栽赃我!”

“是啊!我作证,褚兄当时说了要去茅房,而且没开盘就下来了,根本没多久!”堤坝下有民众声援,旁边有不少人应和,都极力为褚北桓辩护。

荷官瞬间慌了神,眼里的怨毒不减,赶忙解释道:“大人,一定是他,那晚他散尽家财,脸色变都没变就走了,不可能是其他人的。”

周之行这下都有些无语了,他沉声问道:“你就这么点证据,就叫本官去抓人?”

“不,不是的,大人,他还,对,我是看见他抱着账册出来的……”荷官开始慌不择言。周之行也没了耐心听他说下去,大手一挥:

“来人,把他沉江。”

荷官也被官兵压跪在地上,这下他彻底懵了,一个劲儿地摇头说:“大人,我只是说见到一个可疑之人,并没有断言他就是犯人啊,大人我是好意检举,您不能杀我啊,不能啊……”

他的手脚被绑起,背上也牢牢绑住了一个巨石。周之行向来视民众如草芥,更没有是非曲直的观念。荷官在他的眼中就是个蝼蚁,如今帮了倒忙,那就杀他泄愤。

周之行漠然地看着荷官被官兵强拉至江边,不断地哭泣与呼救,挣扎着蠕动着身子。“扑通”一声,荷官被推至江里。

鸟类的哀鸣划破天空,血色的晚霞仍未落幕。

荷官的死让沸腾的人群寂静下来,没人敢贸然说话,以免惹来杀身之祸。褚北桓也后背生凉,不动声色地挣扎着,妄图摆脱手上的麻绳。

周之行不喜欢空手而归,况且被举报、被查办的消息让其更加暴戾。他定了定神看向褚北桓,发出最后通牒:“褚北桓,你知道账册在哪吗?”

“在下,”褚北桓咽了口口水,“不知。”

“好。”周之行点点头,平静地说出恶毒至极的话,“沉江。”

一块巨石压在了背上,粗糙与冰冷的表面让褚北桓颤栗。他看着绳子在面前诡异地绕来绕去却毫无办法。双手因为用力挣扎被勒出红痕。他被官兵强硬地拉起,又被强硬地推至江边。一时间人群中的空气好像被凝固住了,那些一腔热血想来帮助褚北桓的人们此时只能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被知府压迫、被朝廷压迫的无力感笼罩在整个云江上。霞光照得褚北桓的脸通红,眼睛好像要蹦出火花。

我不能死!你才该死!

一阵马蹄声从主街上传来,愈来愈近,绯色的官袍随风飘动尤其显眼。她闯进人群,好似利刃劈开人流。脚尖轻点马背,腾空直直飞上了堤坝。一挥袖袍,银质官牌亮出。

“刑部主事苏晗一,奉谕旨调查阳市知府周之行,所有官兵听令,押住周之行,违令者开除官籍,发配边疆!”

形势陡然逆转,眼尖的官兵立马擒住了周之行,反应慢的官兵也陆续跟上,成群地站在周之行身后,将其押送至苏晗一面前。周之行从未受过此等委屈,怒目圆睁,破口大骂,唾沫横飞。

人群中终于有人意识到他们所憎恶的知府被抓了,随即大声地辱骂回去。堤坝上下像是在用声音过招,人声鼎沸下,所有人都将自己的愤怒、委屈、不干倾泻而出。

褚北桓却听不到这些声音。他怔愣着看着面前稳重挺拔的身影,看着她的鬓发随着江风飘动,自己的思绪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坠入了她的眼眸。心脏剧烈跳动着,远超之前数次见面。褚北桓深切地意识到,面对苏晗一,自己再也抑制不住那份悸动,再也抗拒不了那份吸引。

随后,街上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官兵,由吴启瑜领头,缓慢地走上了堤坝。

吴启瑜嘲讽地看着被押跪在地上的周之行,直接命人用毛巾堵住了他的嘴巴,高傲地开口:“周大人,您这是在演什么戏码这么热闹,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也是奉命办事,您先进牢里待几天,之后我们自会审的。”说罢,就让官兵将其押走了。

苏晗一看吴启瑜来处理了,也就将这些事放在一边,来看褚北桓的情况。

她一边给褚北桓手上解绑,一边安慰道:“委屈你了,现在没事了。”

“有事。”褚北桓咬了咬呀,眼底泪光还未散去,带着些委屈和狠戾地说到,“有事的,大人。”

苏晗一手上未停,帮着褚北桓卸下身上的大石头,认真地点了点头,回应道:“好,我知道了。”

褚北桓终于回归自由之身,亦步亦趋地跟在苏晗一后头。这时,人群里有人注意到褚北桓被救下,手舞足蹈地喊道:

“大人英明!太好了北桓兄!”

“就是啊北桓兄,阳市城防不能没你啊!”

“孩子,我这还等着你来修水车呢!”

欢呼声弥漫开来,苏晗一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北桓兄,这么受欢迎。”

“害。”褚北桓有些害羞地扣了扣脸,“还得多亏大人了。”

苏晗一嗯了一声,随即说到:“走,我们去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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