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北桓在决定要回大关那一刻,心中泛起一阵阵难以言说的酸涩。他性格潇洒,就算是离别也秉持着长痛不如短痛,向来走得干净利落。这次,他身体还能机械地收拾着行李,头脑却是一片空白,只有本能的情感在告诉他,他很想小苏大人,他想一直见到她。
褚北桓本身行李不多,他简单收拾完毕后,就坐在院落内,呆呆地望着天空,看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他希望时间能快点,这样就能早点见到苏晗一;他又想时间能慢点,这样离别就会更远些。
天色渐晚,苏晗一踩着月光回到了院中。她随意地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发现褚北桓正坐在黑暗中神情复杂地盯着她看。
“这是怎么了?眼睛水汪汪的。”她赶忙上前,拍了拍褚北桓身上的灰尘,把他往房内领。
褚北桓紧抿着双唇,平日里巧言令色的他,现在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苏晗一点亮了灯油,又从桌上端了杯茶水给褚北桓,语气关切:“受委屈了?你跟我说,我肯定能给你讨回公道。”
褚北桓撅起了嘴,沉默地摇了摇头。
苏晗一直直地盯着褚北桓的眼睛,耐心地问:“那就是没钱了?”说着,就从腰间抓了大把银票往褚北桓怀里塞。
褚北桓推拒了两下,干脆抓住她的手,低头说道:“不是。”
“瞧你这委屈样。”苏晗一嬉皮笑脸的想要逗他开心,跟逗猫似的往他鼻子上刮了刮,“伤心事说出来好受点,我保准不往外说。”
褚北桓感受到了她的亲昵,脸上也慢慢地浮现一丝笑意,他含情脉脉地盯着苏晗一:“大人,我恐怕要走了。”
“啊?到哪去?”
“我的老家大关,那里发生非常严重的洪灾,我得回去看看。”
苏晗一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沉默片刻,微笑地安慰到:“那确实该去看看,把家里人安顿好,西南常年洪灾泛滥,也正是你大展拳脚的天地。”说着有些僵硬地绕到书桌旁,拿出了她早已准备好的介绍信,“来吧,四品官给的介绍信还是很有用的,明天我让下人去备车马,我送你出城。”
褚北桓接过介绍信,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苏晗一,不希望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他喉咙发紧,眼底微红,带了点哭腔的声音一点一点从他嘴里蹦出:“大人,您会记住在下吗?”
“自然会,你是我培养的,以后还盼着你帮我干活呢。”苏晗一的语调轻松,表情欢快,但是紧绷的指尖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帮你干活的人很多吧,凭什么会记住我这样的小卒。”褚北桓微微摇了下头,垂眸看向手里的介绍信,失望从他眼底溢出,“大人您身份尊贵、能力超群。北桓知道,就算我再怎么努力研习,再怎么舌灿莲花,去拉拢人心,于您而言还是微不足道,甚至有时候我的身份还会给您添乱。我就是奢望您不要忘了这段日子,不要……”
苏晗一忍无可忍,一手揪住了褚北桓的领子,把他拖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了不会忘。我不会白养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再这样凄凄哀哀的就赶紧给我滚出去。”说罢,就把人推了出去,顺便还翻了个白眼。
你是我的人。这句话瞬间侵占了褚北桓的大脑,他的忐忑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惊喜。他的眼睛发亮,笑容明朗,在原地晃了几下,略带羞涩地说:“那我可就记好了,重逢之时,大人没认出我可要罚酒哦。”说罢朝苏晗一摆摆手,愉快轻松地往屋外走。
正要跨出房门,他察觉到瓦块碰撞、重物落地的声音。他敏锐地转过身,狐疑地扫视一圈房内:“大人,你房里还有别人吗?”
“哈,怎么会,说什么胡话呢。”
褚北桓哦了一声,带上了房门,往院外走去。在走出数步后,他拐进阴影里,锐利的目光直指苏晗一的房门。霎时,一个男人的剪影出现在了桌前,他宽肩窄腰,体型高大,似是在与苏晗一交谈什么。
褚北桓心里咯噔一下,他攥紧双拳,目眦欲裂。
在察觉到掌心鲜血淋漓的痛感时,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现在还不行,还必须要忍耐。
国丧期间,全城默哀。通武侯的尸首在侯府停殡五日,暗红的棺椁在亲属和皇帝近臣的护送下,缓慢地向陵园进发。送行的人数众多,一团团白色的人影诡异而肃穆。
侯府夫人双眼红肿,神色麻木,与之前珠圆玉润的美妇人形象相比,几日之间老了十几岁。她脚步很轻,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浓浓的怨仇包裹着她已经无法流泪的双目。
宋闻京的状态也不容乐观。他本是意气风发少年郎,常年声色犬马依旧能神采奕奕。现在满脸胡茬,披头散发,神色灰败,俨然一副疯子做派。
棺椁在吉时下葬,众人虔诚地跪地,待法事完成,亡灵超度,众人也开始在沉默中散去。夫人多跪了一会儿,还是忍耐住悲伤,起身去送宾客。她瞥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宋闻京,无声地把家仆全遣走了。
陵园内独留宋闻京一人暗自神伤。
他无助、悲痛,更多的是席卷全身的浓浓的迷茫。
失去父亲,侯府就失去了主心骨。一切荣华富贵、名声赞誉宋闻京承担不下来,整个侯府也没人能承担下来。他虽已袭爵,但从未真正进入朝廷,他的武功、学识高不成低不就,空有一个位置,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霎时,飞叶穿过发丝扎入土中,宋闻京抬眸望去,扶桑一身素净绿衣,正悠闲地倚靠在枝干上。她神情倨傲,微微抬着下巴:“少爷,跟我来吧。”
宋闻京有些茫然,但在混沌的意识中,扶桑的闯入将他蒙尘的过去撕开一丝裂口。在漫无目的的生活里,她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宋闻京跟上扶桑的步伐,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林子,他还未来得及发问,就有树叶接二连三地向他劈去。宋闻京身形敏捷,一一闪身躲过:
“扶桑?你在做什么?”
“少爷看好了,这颗树顶有一锦囊,你若能在我的阻拦下拿到,我便不在骚扰你;反之,你们侯府可没人拦得住我。”
“什么?”宋闻京气结,他抬头望去,果真有一宝蓝色的锦囊挂在树顶。面对扶桑不间断的飞叶攻击,宋闻京终是不胜其烦,直直向巨树冲去:“果然和苏晗一走得近的脑子都有病。”
扶桑闻言也不恼,反倒是平静地直戳宋闻京痛点:“哦对,现在该换称呼了,侯爷。”
“你!”宋闻京气急,也学着扶桑摘了一把树叶,向其抛去。结果树叶并不像利刃般滑开空气,反而零零散散地飘落,只起到一些视野上阻碍的作用。
扶桑歪了歪头,手部动作变慢,边示范边讲解道:“要用内力,手腕用力,速度要快。”
这次的飞叶直直插入树干,离宋闻京的眼睛极近。
宋闻京只觉得恐慌与愤怒交缠,无力同茫然勾连。他学着又掷了一次树叶,这次倒有了飞刃的效果,但准头还是差了很多。小少爷的耐心彻底消失殆尽,他趁飞刃夺取扶桑注意力,直接腾空直指锦囊。
扶桑自然不能如他意,一个飞踹将其踢落树下。
从高空坠落,饶是宋闻京学了点武学皮毛,也扛不住深入骨髓的痛彻心扉。他整个人缩在一块儿,喉头腥甜,眼冒金星。
扶桑见其状况不妙,点了他几个穴位,助其缓解疼痛:“今日就先到这,明日卯时我在这等你。”
宋闻京面色痛苦:“你到底要做什么?”
“礼朝需要一个靠谱的通武侯。”扶桑单膝跪在地上,轻抚开宋闻京面旁上凌乱的头发,又直直掐住了他的脖颈,“在其位尽其事,就算身不由己也得做,明日你若没来,侯府上就会走水,莫要让我久等了。”
她平静如水的话语似春风拂过,带给宋闻京一丝启发。但急促的窒息感又让他无比愤怒,在扶桑放开他后,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无法无天了吗。”
“有意见找苏晗一,或者找你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师傅,看看有没有人治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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