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想发紧急停在瓦房跟前，险些撞上那农家娘子。农家娘子正要问她是何人，张想发便急匆匆跃进了瓦房侧边的一扇门。
“喂！大白天的抢劫啊……”农家娘子话说到一半，手心便被迩黛塞了几块碎银子。
迩黛赔笑道：“是同我家姑娘认识的。”
农家娘子掂了掂手心里的重量，又扫了圈已悄然散开的亲卫们，露出一个和迩黛心照不宣的笑脸。
瓦房内，张想发正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瓦房是一长条的结构，她进的是最右侧的灶屋，只需一直往左走，总能撞见沈玳玳。过了两间屋，她都没见到人，前面已经是最里的一间。
站在门槛前，张想发倒有些迟疑了，先掏出手帕擦几遍脸，又把头发擦得没那么湿，做了好些心理建设。
这一步迟了些才迈出去。
屋内的采光很不好，墙面上开的小窗被堆起来的干柴挡住大半，稀薄的光下，沈玳玳的脸晦暗不明。张想发却觉得自己能看清她脸旁垂下来的一缕长发，还有紧抿的唇角。
“……沈二姑娘。”张想发干巴巴地唤了声，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沈玳玳坐在床边，浑身紧绷，明知面前这人是来找自己的，还能装模作样点头：“真是凑巧，张姑娘竟也在这里。”
张想发又没话说了，“因为我们有缘”这种自带小说效果的词她也不好意思说，怕自己笑场。最终她磨磨蹭蹭一步挪半辈子地挪到床边，在沈玳玳旁边坐下：“听说沈二姑娘要离开京城？”
“是，我该走了，就不同张姑娘叙旧了。”张想发坐下那一刻，沈玳玳一下子就弹起来，拔腿想往外跑，不过刚起身就被张想发拽住手腕，原封不动地落回床上。
“沈二姑娘为什么要走？”
张想发拽了会儿手腕，又怕沈玳玳挣扎太过，自己再用力得给她整脱臼了，寻思着换个位置。看来看去还是肩膀最合适，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分，遂心安理得伸长手。
只是这样一来，她一开口，喷出的气流就缠上沈玳玳的耳朵，沈玳玳半边脸都被她弄得燥热。沈玳玳僵着脸道：“我该走了。”
张想发放低了声音：“为什么要走？事情已经解决了，没有人死，没有人受伤，你可以放心……”
“张姑娘是来兴师问罪的？”沈玳玳想推她，却被搂得更紧了。
“又不是你要杀人，明明是我动的手，我怪罪你做什么？”搂久了张想发的手也举得累，便不自觉地往下移动，一直停留在沈玳玳的腰间。
沈玳玳半点不觉，眼里已带了悲愤的情绪：“是我逼你杀人的，你知道，是我要杀人的，都是因为我……”
“不是你，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你且安安心心待在京城。”张想发不厌其烦地低声哄劝。
“你怎能确定？我已经差点杀了奚二姑娘，往后我还会杀了奚大姑娘，杀了白四姑娘，杀了姐姐，我还会杀了你，张姑娘，我会杀了你！张姑娘，你这么想死吗？”
“为什么要杀我？”张想发贴上她的额头，“玳姐儿，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我不知道。”
沈玳玳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渗出。
“那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奚二姑娘。”张想发想用脸去蹭干净她的眼泪，蹭了半天发现根本蹭不到，又换上指腹。手刚碰上沈玳玳的脸，她的泪水就汩汩冒出来，张想发擦得手忙脚乱。
张想发本想用手帕，却发现手帕早就湿漉漉的，只好丢开，重新用手背往沈玳玳脸上招呼。沈玳玳任她擦得自己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手指轻轻蜷缩，终是只绞住了自己的衣袖。
又等了好一会儿，张想发得不到回应，重复问道：“为什么要杀奚二姑娘？不许说不知道。”
“……不知道。”沈玳玳小声得像呢喃。
张想发忍不住笑了，手背蹭蹭沈玳玳的脸颊肉：“没人告诉你点什么？奚缕珠特别坏特别可恶特别该死之类的？”
沈玳玳的呼吸骤然空了一拍。
张想发便知自己找对了方向，但这方向也让她自己心虚不已，往下说的话都没了底气：“那个人一定说了很多奚缕珠的坏话，她还说了什么？是不是她让你杀了——”
“不是！”沈玳玳忽然打断她，“不是祂，祂说的话不对，但不是因为祂。是我自己要杀的。我一直恨奚二姑娘，她是我的敌人，是我自己决定要杀了她……”
“不是你……”
“就是我！不怪祂，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不怪祂。”沈玳玳抬眼，很认真地为“祂”开脱，眸子撞进张想发的眼里。
张想发才像是被操控的那个，没反应过来就点头：“不怪她。”
反应过来之后她才想，沈玳玳这善良无私程度比奚缕珠还高啊……都这样了还替教唆犯说话，张想发为之咋舌。但一想到那教唆犯可能就是自己，张想发又想真诚地为沈玳玳鼓掌。
“她是谁？”张想发决定问下去，她想知道剧情究竟是怎么操控沈玳玳的。
“祂是……祂是……”
沈玳玳呼吸都短促了，似乎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回忆。
张想发轻声诱哄：“她是谁？”
“祂是……神明。”
这两个字吐出来时，沈玳玳撑到现在的那口气忽然散了，顿时浑身乏力，歪倒着靠在张想发身上，两眼空空，不知在想什么。
神明。
意料之中的答案。张想发不由笑了，笑执意要个“答案”的自己，也笑“神明”。张想发默然咀嚼这两个字，忽而想起她一直自称的“创世神”身份，并起来有股低劣的可笑感。
张想发搓了下沈玳玳腰间薄薄的肉：“什么时候有的？”
沈玳玳迷茫地嗯了一声。
“神明，什么时候有的神明？”张想发靠在她耳边。
“退婚之前……从白四姑娘庄子上回来……不，不对，还有更早的，端午的时候，但那时祂说得还不多。”沈玳玳整张脸都埋在张想发的肩窝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端午……那时张想发还刚来这个世界不久。
算来已经有两个月了。
但她竟然毫无察觉——不，她是有发现的，只是那时她想过中蛊，想过中邪，甚至想过天降系统天降穿越者，就是没想过剧情本身。甚至于，她还错过了最开始知道剧情、改剧情的机会。
许是张想发沉默太久，沈玳玳又坐直身，这回已经收起了脆弱：“张姑娘不必担心，待我走后，张姑娘不必再应付这样的事。我说过的话也还算数，张姑娘尽可以怨怪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张想发愣愣地注视她，想说话却是张口结舌。
怨她怪她吗？任何人都可以指责她，唯独张想发不行。沈玳玳好也罢坏也罢，都是张想发创造的，人生种种都是她赋予的，是她让沈玳玳去做这些错事，她操纵了一切，那她就该是那个负责的人！
张想发第一次想逃避，如果她只是一个被操纵的角色该多好？她不想当什么上帝了，她没法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如果她们知道真相，奚缕珠会恨她吗？哪怕是主角的身份，也恨她给了自己那么多本可以避免的波折，恨她操纵别人的人生，恨她带给自己苦难？那沈玳玳呢？张想发甚至不敢往下想。
沈玳玳还安静地等她放手。
张想发固执地抱得更紧：“不会再有了，‘神明’不会再出现，你也不会再有旁人强加给你的念头。”
“张姑娘，你又在说笑了。”沈玳玳扣上她手背。
“不是玩笑话，我保证，我可以保证，你说的‘神明’已经彻底消失，你不会再被任何人控制。”
“你无法保证。”
沈玳玳说得极轻，却又斩钉截铁。
张想发的舌尖都咬出一团浓郁的苦涩，她搂着沈玳玳亦像搂着一片虚无。她可以保证，她当然可以保证！但她要如何告诉沈玳玳，她怎么能说出真相……她怎么敢说出真相？
张想发环住沈玳玳的右手在颤抖，沈玳玳犹豫了会儿，到底没有趁势睁开，只轻缓地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手背：“张姑娘不必担心，虽山高水长，也总有相见之日……”
“你不必走！我说了，不会再发生。”沈玳玳那一语惊醒了张想发，迫使得张想发脱口而出，“我知道神明。我知道祂是谁。”
沈玳玳仍未当真，这回她抓起张想发的手：“张姑娘，劳你烦心，就不必送了。回京城的路上有流石，你晚些再回吧。”
说着她便要起身。
张想发望她的眼里带着祈求。
沈玳玳回头看她最后一眼：“张姑娘多保重，待我到了地方，自会给张姑娘来信，还望到时我能叫上你一声响姐儿——”
“不要叫我响姐儿。”
张想发忽地起身。
“我不是张响。”她抱上沈玳玳，“我叫张想发。”
太拖延了对不起（猛鞠躬）
后面还是争取7点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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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不是张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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