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玳玳慢慢悠悠问了许久，终于在张想发脑子被掏空之前收手。
“你这回相信我了吧？”张想发眼巴巴看她。
早就信了的沈玳玳顺势点头，但张想发脸上的笑容还没舒展开，便又听她说：“所以那神明是你，原来是你让我杀了奚缕珠。”
张想发又蔫了，这的确是她不占理，但她作为一个改邪归正的作者，还是很想抢救一下：“那是我年少不懂事瞎写的，我那不是看别人都这么写，就只会这一套嘛。我已经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充分发现了你们每一个人的真善美，下次一定写出个和和美美的正常剧情……”
后附张想发的剧情规划一百则。
沈玳玳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大谈特谈自己的悔恨和最新理想，面上认真点头，实则越看张想发兴致勃勃的神情越觉得没劲。那些人啊鹅的，张姑娘是数得一清二楚，但听来听去，都同自己没什么关系。
张想发还在努力展现自己反省的彻底性，见沈玳玳没显得太抵触，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这一步真是走对了。末了她加上一句：“……所以我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京城以后也不会再有乌七八糟的事——沈二姑娘你不会走了吧？”
沈玳玳余光里瞥见张想发满含期冀眨巴眨巴的眼睛，她沉吟片刻，状似为难不已：“其实出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好！太不好了！”张想发急了，等不及她说完就迫不及待打断她，“沈二姑娘的亲人故交都在京城，一旦走了，岂不是山高水长，半辈子就见不上了？沈二姑娘又不知其她地方是个什么状况，若是去了个穷乡僻壤，不是白叫我……们担心吗？即便是要出去看看，往后也能和亲友一同云游四海。”
“我此番要去的，是沈家祖宅所在之地，并非什么一无所知的穷乡僻壤。”沈玳玳慢吞吞道，“借这一遭离京或许便是我的缘分，佛说人皆有因果，也许我的因果不在京城……”
“放——”张想发及时把要喷出去的气收回来，“我是女娲，她什么佛能有我女娲大？你信佛都不信我？”
“……那应是佛大吧。”沈玳玳眼里透了些笑意。
“还不如熊大！”张想发一点没看见，她已经气得要恶狼咆哮了。
张想发急于找出一百套说服沈玳玳留下的说辞，自然是没发现口中说的不得不走立刻就要走的沈玳玳在床边坐得稳稳当当，一点要起来的动作都没有。
“姐姐，啥是熊大？”
迩蓝和迩黛在屋外守着，忽然听见一道稚嫩童声，同时低头去看，原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女童哒哒哒地跑过来，头上的两个小揪揪还在往下滴水。
“熊大就是……哎怎么这么多人？”迩蓝伸手盖在小女孩的脑袋上，本想胡诌几句，却被前面涌过来的人群吸引了视线。
老老少少的女人们或拎篮子或卷包裹，顶着狂风暴雨往这边跑，三三两两聚成一团，一眼瞧过去少说也有三四十余人。
迩蓝的声音都在颤抖：“难、难道是……逃荒？”
“不是呀姐姐，今天是七月七，我们迎完巧娘娘，来铃为姐姐家卜巧的。姐姐，熊大你不知道，七月七你也不知道，原来你是傻——”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人莫和她计较。”那农家娘子，也便是管铃为，赶来捂上小姑娘的嘴，干笑着赔罪。
迩蓝还不至于把小孩的话放心上，不是逃荒就行，大雨天的不好跑。不过七月七这日子她的确是忘记了，这两日转得太快，她没个反应机会的。这会儿想起来了她便看向迩黛，乞巧向来是迩黛喜欢的日子。
迩黛却还顾不上自己，她已附到门边去唤姑娘。
张想发和沈玳玳二人很快出来，沈玳玳一派气定神闲，张想发却还是焦虑得紧，跟在后面颇为幽怨地盯着沈玳玳。
“沈二姑娘你看这雨下得，马跑了都怕蹶蹄子，怎么看都不是——丧、丧尸？”张想发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一大群人朝她们张牙舞爪扑过来，一个个头发贴脸衣服贴背，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顿时大受惊吓。
“姐姐，啥是丧尸？姐姐原来你也不知道七月七，你也是傻——唔唔唔唔！”
管铃为一个不留神就让小姑娘跑走了，她再次干笑着伸出手接住一巴掌的口水：“童言无忌呵呵……真是不凑巧，今儿我们村里的都要来我家卜巧，许是没有两位大人的坐处。”
“下这样大的雨还要特地出门来卜巧？”张想发听得新奇。
小姑娘掰开盖在自己嘴巴上的手：“巧娘娘来了，才带来雨的，今天晚上巧娘娘就要走了！”
张想发只知道织女，不知道巧娘娘，不大清楚是不是同一个人。她倒是对这没见过的风俗挺感兴趣，当即很理解地点头：“娘子不必特意看顾我们，我们在旁歇着便是。”
管铃为道了谢，又找补了几句好话，核心思想就是地方虽然暂时不出了，但收的银子是不可能退的。
一大一小两个人进屋去忙活了，沈玳玳这才若有所思道：“巧娘娘……”
“你认识？”张想发虚心学习。
沈玳玳反问：“你不认识？”
张想发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有点文盲：“我没来过这儿，我们那个世界已经不大认真过乞巧了。”
沈玳玳悠悠补上后半句：“巧娘娘从天上来，便是你在天上的同僚。”
“……”
张想发突然就不想说话。
气闷归气闷，张想发仍是往沈玳玳身边靠，她得随时随地盯着这人，不能再让她跑了！
屋那边，乌泱泱的人头涌进主屋。农家的屋子本就不大，一个接一个人头吐进屋子，没多久就没了站处，肩并着肩都算宽裕，没嘴对嘴就是稳妥了。每个人的衣服头发的湿透了，齐刷刷往下落水，脸上的笑容却是半点不作假。
后进来的人陆陆续续把带来的篮子包裹堆上中间的桌子，正对门最里面的祭坛放着一个纸扎的巧娘娘像。众人齐齐祭拜，唱了一首接一首有关七月七和巧娘娘的歌。
张想发扭头谨慎地看一眼沈玳玳，确保了她人还在原地，便牵上沈玳玳的衣袖，扒在门口偷看，渐渐看入迷了。
她跟着里面的曲调轻哼，忽然听见身旁沈玳玳问了句：“你那个世界也过七月七吗？”
张想发还气着：“巧娘娘都到人间来了，天上还怎么过七月七？”
沈玳玳居然点头：“很有道理。”
张想发受不住她那样认真的样子，认命地又解释：“也有七月七，不过不大像女儿节，变成有情人的节日了。”
沈玳玳还是认真点头，一副真的在学的表情。
里面的人已经停了歌声，进入下一个环节。她们取下左手上戴着彩绳，同左右手边站着的人取下的彩绳首尾相连，直到连成一根长长的线，再由作为乞巧姑娘的管铃为贴着墙，绕着屋子一圈一圈放。
再往后就是用针线卜巧了，把针放水碗里看能不能浮起来，这个张想发听说过，看得很有参与感。
沈玳玳在一旁冷冷看着张想发独自兴奋得两眼放光。
这位女娲姑娘对自己创造出的一切似乎都很有热情，沈玳玳心想。大抵每个人在她眼中都是鲜活可爱，每个人做的好事她都会拍手称赞，每个人捅的篓子她都会第一个冲上去填补。
女娲补天本就补的是每一个人头上共同的天，张姑娘是太多人的母亲。
但是沈玳玳没办法说服自己。
沈玳玳面上难免带了郁气，张想发见缝插针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赶忙牵上沈玳玳的手，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让人跑了。
“我想去马车上歇歇。”沈玳玳轻声道。
张想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表示：“好啊，我陪你一起。”
沈玳玳一刻也别想离开她的视线！
回了马车上，屋子里农人的欢笑声融在雨声里。张想发坐得无聊，眼神就若有若无地往沈玳玳身上飘。
先前在屋里看不大清，出了屋子又来一大堆人闹嚷嚷没心思看，这会儿她才看见沈玳玳这装扮的全貌。沈玳玳大概是顾忌在路上打扮得太过容易被抢，穿的这一身极为素净，不像新荷像嫩芽，倒也符合她平日的喜好。
那根素簪已经要掉不掉的，这会儿张想发为了死死拉着沈玳玳，正跟她并排坐着，恰好一抬手就顺手摘掉那素簪：“沈二姑娘这头发重新挽……”
话没说完张想发就卡壳了，这动作太顺手，她竟忘了礼数分寸。沈玳玳的长发已经落下，恰恰从她面前扫过，张想发一吸气，鼻息闻到的尽是沈玳玳发间的淡香，顿觉呼吸都成了罪过。
张想发傻眼了，手上簪子还不知道该往哪放：“我不是……我没有……我这……”
沈玳玳却已垂眼，低声问道：“张姑娘是要为我挽发？”
一看时间线发现差点错过七夕！好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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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七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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