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空间站建设本身更麻烦的是往返路途,毕竟他们总不能每次开会都发射新火箭。克拉克提出这个疑问时,布鲁斯给他看了佐德飞船的技术解析档案,这项瞬间传送技术他还只搞明白了三分之二左右,但基本可以肯定在前往地球途中,佐德多次利用它获得补给,以省下飞船起降的燃料损耗。
“这是泽塔射线。”克拉克扫了一眼就脱口而出,“发明者萨纳德人——”他有点生疏地发出一连串类似弹舌音和咽化辅音结合的音节,布鲁斯只能尽量给它配上相似的英语发音,“进行了无偿星际共享,但氪星毁灭时它还没发展到能将整个星球的人传送到其他星球。我父母——亲生父母把这项技术也备份在了送我来的飞船里——对了,我说过孤独堡垒是用那艘飞船扩建的吗?”
布鲁斯眨眨眼——克拉克语气中有种罕见的迫切,“玛莎说过,你带走了那辆飞船,后来告诉她你用它在北极建了什么东西。飞船里有机器人,对吗?”
“Kelex机器人。如果着陆点附近环境太恶劣,它们可以暂时担任我的保姆。不过你知道的,爸妈发现了我,我的生理指标一直正常,它们一直没激活。”或许是捕捉到布鲁斯方才的愣怔,克拉克的语气重又变得冷漠,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滚动到还没完成破译的部分,“还有,这不是密码,是氪星语。氪星在我出生时已经完成了语言的统一。我和佐德的飞船都是明码,我父母希望找到我的人能尽快理清状况,佐德大概是觉得没必要,毕竟我们是最后的氪星人了。”
他说出“我们”的语调令布鲁斯胃里陡然一阵扭曲,在废墟中满怀恐惧和仇恨地仰望划破天空的外星人时,布鲁斯毫不知晓超人的选择意味着什么。直到此刻,他或许也没法说自己明白——他是小巷里的幸存者,但他至少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而不是无知无觉地长大,骤然背负起一个早已湮灭的星球。
“你说那些机器人能感知你的生命体征,那么超人受伤时它们会怎么样?”
“我在佐德之后就把这项功能关闭了。”超人回答,“我把它们锁在堡垒里,结果我跟佐德搏斗期间它们想飞出来帮我,把堡垒内部弄得一团糟,还砸碎了我氪星父母的雕像。”
“雕像?”布鲁斯问,“所以你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我命令机器人根据他们生前的影像做了雕像,毕竟飞船是他们建造的,堡垒里完全没有他们的痕迹感觉有点奇怪。”超人收回了手,转向布鲁斯,“我长得更像拉若?洛-凡,我的氪星母亲。我的氪星父亲叫乔?艾尔。”
茫茫宇宙中,远隔成千上万星系的两个星球上的两个男人(姑且称之为男人吧,从克拉克的叙述方式上看氪星的繁殖方式与地球相近)不仅名字发音相似而且成了同一个孩子的父亲,如果统计学的角度出发,这件事的发生概率大概根本没有考虑和计算的必要。
“我没跟妈说过多少关于堡垒的事,不是我觉得她会排斥我的亲生父母——她和爸一直都支持我找到他们。”超人悬起来几寸,从蝙蝠电脑前飘开,“只是……我也不知道,我猜她大概不会赞成‘孤独堡垒’这个名字。如果我感到孤独,她会觉得是她的错。”
布鲁斯及时遏制住再次伸手抓住那披风的冲动,但他右手的轻微抽搐并没逃出超人的感知。超人稍稍扬起眉毛,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下一秒便移动到他面前。气流拂过布鲁斯的脸,他不禁对自己的生理反应大为光火。
“捉弄一个对你着迷的人很好玩吗?”
超人张开嘴,脸上闪过相当人类化的吃惊和心虚,后退了两尺。布鲁斯此刻没戴头盔,所以他叹了口气,没翻白眼。
“结合我过去一段时间的行为,我认为这已经是相当明显的事实了。我说过,我不是十三岁,承认和处理自己不合时宜的**不是什么新鲜课题。”但解析自己的感情还是像挨了一记耳光,遗留下疼痛和羞愧的灼烫,布鲁斯抱起胳膊,仿佛这能保护他的胸口不被剖开,“我知道这不是报复,你不是那种人。但如果我们还要继续合作,不管是战斗还是总部建设,我要求得到最基本的世俗意义上的尊重。如果你认为我不值得尊重,也没问题,联盟的工作——”
“不是那样的!我很抱歉。”克拉克立刻说,两手抬起又放下,“我没想戏弄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你需要我怎么做?不要突然靠近和触碰你,知道了,还有……其他方面呢?”
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没理由继续回避,布鲁斯便问:“我先搞清楚——你一直听着我吗?每时每刻?”
“不完全是。我听着所有……与我相关的人的心跳,发生剧烈变化的时候我会留意,以防再次发生卢瑟做的那些事。但除此之外我都不知道他们正在干什么。”克拉克回答,“我猜你指的是更具体的那种听,这个最近我只有在上面别墅的时候会那样听你。”
“像你还动不了那会儿那样?”布鲁斯试探地问,克拉克把玻璃房选作情绪安全基地,又提出暂时剥夺自己能力的请求,有必要冒点儿险确认他的想法,“你想念那种状态吗?”
克拉克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几秒。“整体来说,不。我当时动不了,所以世界上任何人身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不是我的责任,这样的确比较轻松,但清醒地困在自己身体里还是太可怕了。我更希望我能真正地帮到别人。”
但即使你能上天入地,你还是既不可能也没义务为地球上的所有人负责。这句话悬在布鲁斯唇边,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它太苍白了。
“行吧,所以你大概每两三天听我几个小时。”布鲁斯耸耸肩,牵扯到了昨晚拉伤的地方,“既然你不会随意插手我的工作,我想这目前还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
“听着你工作让我没那么……有压力。我停下的每一分钟都有人死去,但知道你还在外面工作,照看这个世界,我就能暂时不去想那些。我知道一旦真正紧急的情况发生,你会呼叫我。”
“你,”布鲁斯的嗓子有些发干,“觉得你能把这个世界交给我照看。”
“我回来前那段时间你一直都做得好极了,如果没有超能力的是我,我能做到的连你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克拉克露出一个嘴唇紧绷的小小微笑,像是略带羞涩,“如果我打算放空的时候你在睡觉,我会推迟。”
这听上去可不大公平,布鲁斯没法知道全世界发生的事,除非它们达到卫星能捕捉的规模。超人在湖边别墅时,他会相应调整呼叫联盟任务的呼叫优先级,这原本仅仅是实用性质的安排,但在克拉克方才的发言后,似乎有了全然不同的意义。
“好吧,这种形式的轮班对我来说很划算。”布鲁斯设法镇定地说。
幸而克拉克随即转移了话题,他们谈回泽塔射线。克拉克飞船里保存的技术资料更完整,而且经过足量语料输入,除了部分在地球还没有对应词汇的术语,人工智能已经基本完成了翻译。对于拥有超级大脑的克拉克而言,记住它们不成问题,但克拉克毕竟不是科学家或工程师,对布鲁斯在技术细节上的追问有些难以招架。于是他再次邀请布鲁斯去堡垒做客,布鲁斯似乎没理由拒绝。
当然,他不会允许克拉克把他卷在披风里像条热狗那样抱过去,所以得先检修适应冰雪跑道和极寒天气的3号蝙蝠机。阿福对他的周末北极行没发表任何评价,只是复查随行设备并往机舱里塞了更多毛毯。
就这样,四天后,布鲁斯站在了巨型冰棱状物折射的光柱间,仰视拉若?洛-凡和乔?艾尔的塑像。正如克拉克所说,他的五官跟拉若更为相似。或许是因为人工智能参考的影像大都拍摄于氪星濒临毁灭之时,这对年轻男女(比他年轻得多,不过跟他父母的画像基本同龄)的神色充满悲伤而又饱含深情,四只眼睛凝视着被他们捧在掌间的星球。
“……质地是AI结合周围环境选择的,应用了泽塔光束的部分原理,把物质分解到分子单位再按需重组。我要求它尽量保持这个基地的隐蔽。”克拉克的介绍在布鲁斯止步时停下了,他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说:“爸,妈,这是布鲁斯,我朋友。”
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男声响起,在整片空间中回荡:“你好,布鲁斯。很高兴卡尔交到了朋友。”
这是乔的声音,但或许是它背后的人工智能设计得太精妙,布鲁斯竟觉得自己真听出了几分喜悦之情。乔和拉若的塑像都身着异星款式的长袍,类冰质地的雕像看不太清颜色,不过可以肯定乔的胸口有与超人胸口一模一样的S型标志,超人在一次采访中提到过它代表“希望”。
“卡尔?艾尔是我的氪星名字。”克拉克不必要地解释道。
布鲁斯收回视线,试图说些什么,或仅仅是重复一遍超人出生时的名字,但他喉间的肿块越长越大,几乎令他呼吸困难。他也许明白克拉克为什么给这里起名孤独堡垒了——置身于此,你能看见那个星球真实地存在过。那里曾有人身着历史悠久的服饰,说着在不同演化进路中形成的语言,做着份内的工作,彼此相爱,组建家庭,孕育新生命。乔和拉若在有限的时间里为儿子做尽了一切打算,他们送飞船离开的目光仍沉甸甸地压在堡垒冰蓝的穹顶之上,但克拉克永远没有机会真正认识他们,更是无从回应。
最后的氪星人,氪星的最后一块碎片,氪星最后的希望。
“我不确定我是否爱他们。不爱他们好像不合适,但我该怎么去爱一群早已死去的人?”卡尔?艾尔轻声说,“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都建立在氪星的毁灭之上,我真的希望情况相反吗?如果我不能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又怎么有资格说爱他们?”
布鲁斯疾步上前,是英国管家养大的,可以想见他不怎么擅长拥抱,但他从不会在必为之事前退却。在他臂间,年轻人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地环绕他后背施力,令体温穿透两人衣表覆盖的极地的冰冷与湿气。
“他们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民族,卡尔?艾尔,他们亦希望如此。正因他们行善的潜力,我把你,我唯一的儿子,送到了他们身边。”乔如此说道,于是紧贴布鲁斯身躯的臂膀开始微微发颤,布鲁斯不合时宜地有点儿希望这里有红太阳灯。
“他总是这么说,”克拉克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哽咽,“就好像这是答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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