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这时刚才踏入门槛,眉目之间有所忧虑。
他听见了曹操刚刚才说下的话,目光闪烁不安,立着原地不动。偏等了曹操笑着唤他进来坐时,荀彧向曹操作揖,方才心神不安地坐在了位置上。这道杀令,确实敲了他紊乱不安的心绪,荀彧心中思绪万千。
夏侯惇本看见荀彧来,想起边让还侮辱过荀彧,想他知晓此事,定然舒爽,还特意和荀彧说了一句“大哥此举简直大快人心!”的话,朝着荀彧走过去,作势要敬荀彧一杯。
此时不好推迟,荀彧向夏侯惇点头,点头饮了一杯下去。只是心事重重,饮酒一杯罢,便心中有话,看向主位的曹操,刚和他四目相对,才说了“明公”二字,知晓他意的曹操便笑呵呵地断了他的后话——
“文若是君子,少见杀伐之事。只是,兖州现下不安分的人多,拿他的头立威,最合适。”
曹操估摸着是荀彧心善,想为他求情,也是情理之中,对荀彧说话时,也格外亲切。可对其他人,却并没有这般耐心了。曹操看着满堂的人,很是威严,他眯眼睛,露一丝杀气,说着:“他以为自己算是什么大名士,厉害得很。可他哪知道,他的命对我说,真没那么重要,他还真高看了自己。咱们将士们的头不是头吗,将士们浴血奋战,他却在后边嚼舌根、乱州事,是不是该杀!”
曹操鼓舞士心的话才说下去,台下起哄的人便一群来,皆说此举大快人心。
现在的荀彧是知道,恐怕难劝。动边让,是会危治兖州之根基,荀彧担忧曹操若是出征在外,内部无驻军,怕是人心诡同。只是现在杀边让是人心所向,不是好时候谈此事,荀彧便也不说什么,只安静回位上坐着,本想着,等曹操得空了再劝。
好歹是等到了,等了宴会结束,许多人陆陆续续走了。
荀彧久坐原地不走,曹操并非不知道荀彧的意思,笑着朝着他走过去,问他吃得可好。荀彧道温饱了,多谢明公款待,随即便提起了边让的事情,可曹操对边让的态度依是纹丝不动,依旧是要他的命。
“边让这人可恶,他不给我曹孟德面子就罢了,他敢辱你和鲍信。”曹操直凝着荀彧微醺却又坚持的面容,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反是愤愤不平:“这人可不能留!”
荀彧欲言又止,唇微颤,却又抿着不说。
曹操见荀彧执意要进善言,心道拿他没办法,干脆在这时候放软了语气,自己先找个垫坐,又给荀彧寻来一垫子,唤他坐下后,看向他,和他说起贴己话:“将心比心,文若你当初也不是不知,他原本怎般说我,我都可熟视无睹。名士脾气嘛,我懂,文若要我忍耐,我本可以忍。可他敢说允诚兄,你不是不知道的啊,他为救我而死,我如今见有人辱骂他死得无用,骂我害他,我怎咽的下这口气,你要我怎么办,文若,你要我怎么办啊!”
荀彧本从兖州大事考虑全局,可见曹操握拳,神情激切,凝着眼睛看他,他便不言了。他想起当初在寿张时,曹操那般心苦、那般迷茫无措的模样。曹操哭了鲍信三日,那时他不食餐,面容惨淡,自己随在一旁看他的背影,看他肩颤,看他哽咽得不知所云。荀彧想起这些,喉咙噎着,只觉呼吸不出来,对着情至心头的曹操,是一字也说不出了,只抿了唇,低了眉目。
曹操自是信任荀彧,荀彧对曹操,也最是不忍。荀彧知道曹操是重情重义之人,就是他也不忍相劝,何况曹操自己,旧事重提,心中必然悲切伤痛。荀彧生了不忍的心思,他对曹操有私心,不忍劝曹操,他是最知道曹操心头痛楚的,怎愿见他伤心。
“不说这扫兴事情。你看看,文若,明明酒量浅还喝酒,这下喝醉了吧,等着,我给你端盆水去,擦擦脸。”曹操自己醉醺,晃着身就站起来,想要给荀彧擦脸。
“明公不必忙碌了,明公,我这就回去了,轿子在门口。”荀彧连忙站起来,想赶紧拦着曹操,不让他去做这些事,却看见了曹操忽地停了下来,转了过头。或是他清醒了些,荀彧想着,然后刚搭上他的肩,想唤他说别忙了,曹操便直接有力地把来寻他的人抱在怀里,低声喊了一声“文若别走”的话。
荀彧惊讶不已,一双手悬在空中,不知怎么办才好。曹操的手却搂着荀彧的腰,他靠在荀彧的肩膀上,声音最是亲和。这是他卸下一切防备的时候,他闻着荀彧身上熟悉的香,缓闭上眼睛,把心事说与他听——
“其实胜得不容易。但凡有士卒死,我就会以为我就是那个死的人,我觉得,我就随他死了一次。在徐州见惯死人,夜深人静时,我就想回鄄城。我就会想,鄄城里有你,你在这里等我回去,你会想我回来,然后我就回来了。”
这话说得荀彧心神不宁,荀彧更不愿逆他心意。此时的曹操是待他好的人,是把他放在心尖的,荀彧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有了动容。荀彧不紧张了,他的手缓放下来,轻拍着曹操的后背,和他轻说了一声“我在”的话。
曹操被轻拍了安心了些,觉得安逸下来,见荀彧还是熟知的那个人,见他温柔,待他亲和,反而是借着醉酒,有了脾气,他和荀彧说:“你在,你哪里在,你等会就要回去,料是君子荀文若,也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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