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突然上前搭话,惹得安顺警惕心瞬起。
然而少年一身粗布麻衣装扮,却好似极其不经意般露出了衣摆下一角的御牌。
安顺瞳孔骤缩,拱手道:“陛下所要之物隐秘,还请上车细说。”
两人正大光明地上了马车,齐公公忙站在一旁朝冷眼旁观的侍卫陪笑。
上了马车,还不等安顺细问,少年竟是脸色先阴沉下来,语气肯定:“你伺候的是皇上。”
安顺微怔。陛下将这令牌给了少年,却还不曾告诉他身份?
见安顺没有反驳,罗昭脸色更为难看。
那人只说自己是宫中的贵人,却从没说过他就是皇帝!
还说合作……如何合作!
罗昭此刻又惊又怒,愤然之下想拂袖而去。
安顺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沉声道:“我不知道陛下与你是如何说的,但你既能在此刻出现还能与我搭话,想必陛下也是信任你的。”
“陛下如今情况危急,不管你是有这冤屈还是那不公的也罢,都得先把人救下来再判断不是吗!”
他稍显焦急,语气十分凝重。罗昭轻吐出一口气,冷静了片刻,生硬道:“要怎么做?”
安顺对上他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公子,现在需你立马去明将军府上请一位姓葛的朗中为陛下诊治。”
-
至后半夜,寂静山林深处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短促声响。
不慎踩中一枯树杈的士兵迅速噤声,整个队伍瞬间融进一片黑暗之中。
三十余人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
等待片刻,明月朗用气音低声道:“行动。”
在战场上厮杀果决的士兵们如利剑一般迅速向下袭去。
趁刚入夜时,他们分头踩点,在这座并不算太大的山头中找到了对方设下的包围圈中最薄弱的一处。
于是深夜时,全力直击痛处,才有可能争取出一条逃生之路。
三十余训练有素的将士行动如鬼魅,转瞬间边将设卡处驻守的两名士兵割喉倒地。
一行人动作迅速,下手果决。他们本就趁深夜突袭,许多人在毫无防备下甚至来不及挣扎便已丧命。
胜利在望,一群人下手愈来愈快,愈来愈狠。明月朗一把捂住一个想要失声惊叫之人的口鼻,右手利落翻出匕首。
正在手起刀落之时,他低头看见匕首上倒映着的冲天火光。
“……将军!只怕是被发现了,他们放火烧山了!”许世荣微喘着,利落抹掉了长剑上的血。
明月朗一刀划破手中那人的咽喉。在他无力倒地之时,明月朗抬起手背拭去了被溅上脸颊的几滴温热鲜血。
他沉默着不言语,许世荣咬了咬牙道:“将军,要不我……”
“——他们在这里!”
树桩后一声惊呼骤然响起如石破天惊,明月朗面色瞬间一沉。他暴起提剑直向那人而去,然而身后却突然出现一支利箭比他更快,直中眉心!
那人一脸不可置信般瞪着眼倒地,明月朗沉若寒潭般的目光倏然回转。
远处持弓者的面颊在身后火光的映衬下看不太清,却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将军,属下来迟!”
明月朗半边脸庞染上火光。他难得露出些错愕表情:“……林霖?”
或许是来不及多问,也或许是无需多问。林霖能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一切答案。
明月朗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直接道:“你带了多少人?”
林霖目光坚毅:“将军,属下带领五百御林军日夜兼程,直赴廊北。如今属下留了约四百余人在山下驻守等待号令,其余人等随属下进山寻人。”
五百御林军,竟是全来了。
明月朗缓缓将腰间长剑出鞘,火光衬着他脸颊未干的一抹血色,深黑瞳孔锐如利刃:“五百人,足矣。”
两位副将神色一凛。
明月朗薄唇微动:“传我号令,此地,片甲不留。”
-
安顺回了一趟宫室。洛景澈仍是高烧不醒,且状况看起来并不太对。
昏睡中的洛景澈仍是眉头紧皱,满头虚汗,甚至浸湿了被褥。
安顺面色更加凝重。他为洛景澈重新换好了衣衫被褥后,略一看天色,匆匆合上门拿上东西便往宫门而去。
……不能再耽搁了,也不知道那小子办事办好了没有。
夜深了的宫门处侍卫并不剩太多,仅仅留了二人值守。
安顺掏出特地带上的小香炉,趁夜色偷偷藏进离侍卫最近的草丛处。
香炉极为小巧,其中暗藏的软骨散随风一吹,迎面便扑在侍卫脸面上。
安顺躲去最近的侧殿,冷眼旁观着几阵风过去,两个侍卫便有些昏昏欲睡的状态。
等了半晌,终于,两人支撑不住,倒头在地。
安顺松一口气,忙冲上前去打开宫门。
他刚将宫门开一小缝,便见一马车在宫门前的大路上飞速疾驰而来。
那一瞬间安顺简直要老泪纵横。马蹄在宫门前止步,罗昭带着一老人一女子二人下了轿,迅速上前。
安顺本来心急如焚,和那刚站稳的那一女子隔空对上视线后,顿时一怔。
他呆呆凝视眼前女子,连罗昭唤他都未曾回神。
心巧亦是眸中含泪。但是她马上意识到恩公只怕是情况不好,轻声提醒道:“公公,先带我们去看看情况吧。”
葛朗中急急拭了拭额前汗:“这位是明将军府上侍女心巧。草民如今身边没个可搭把手的人儿,将军府上方姨称心巧胆大心细,办事沉稳,这才顺带捎上了。”
安顺低声道:“……多谢您。那诸位这便快随我……”
罗昭不耐打断道:“他住在哪个殿?”
安顺道:“……是中轴处最大的殿宇,上书乾元殿。”
他话音刚落,却见罗昭双臂一夹竟直接扛起葛朗中,纵身起跳于砖瓦上轻点几步,转瞬间便消失于众人眼前!
葛朗中眼前一黑,瞬间老命吓没了半条。
宫门外二人面面相觑,皆露出愕然神情。这样倒是将骤然重逢的近乡情怯之情冲淡不少。
“我们也快去吧,”心巧含泪一笑,“兄长。”
天色微亮,日头初升。
热闹了一夜的山林逐渐平息,山火已被扑灭,只余袅袅灰烟仍盘旋不去。
“报告将军,”许世荣衣袍有损,但神情张扬,“敌军同雇佣民兵共一千三百余人,我等剿杀敌军一千余人,其余人等皆已投降,且再无一战之力。”
“做得好。”受了些许轻伤的明月朗面上隐隐有倦色,听到战报时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大家都辛苦了。”
一夜苦战,以少敌多,终究是他们略胜一筹。
消息若传回南芜,明月朗几乎可以想见洛景诚暴怒的脸。
想要培养一千兵马,凭洛景诚如今受限的条件,必得付出不少时间、金钱和精力。
可即便如此,洛景诚依旧派来了这批人马,一定要他父亲的命。
他心知肚明,所以也一定要让这一千余人命丧黄泉。
但明月朗在此之前也从未想过,会与洛景诚针锋对决至此。
他揉了揉紧绷的额角,浅叹了一句:“……返程,回京。”
明苍朔如今也差不多该到边北,最大危机险而险之的除去了。按理说还押送着降匪,回京路途倒不必太过着急。
……赶回去又如何呢,反正大婚他也已然错过。
然而,大半月内几乎都未曾想起过的人,现在面孔却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早去早回么。
几乎是有些自暴自弃般的明月朗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子,一扬马鞭:“——驾!”
……
“陛下,喝药了。”
“……陛下,到喝药的时候了。”
“陛下,奴才喂您吧。”
“……陛下。陛下……”
洛景澈眼睁睁地看着或是安顺,或是力大无穷的老嬷嬷,或只是伺候更衣的小宫女,一个个的,都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要让他喝下去。
……那是要人命的汤药,我不喝,我不喝,我不要喝!
他惊恐地看着这些人的脸从自己眼前一一闪过,最后停留在他们手上捧着的那碗汤药上。
他想把药掀翻,想将碗打碎,想让他们都滚出去,想逃出这四四方方的帷帐!
但他没有力气。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药碗怼在自己脸前。
他咬紧牙关,誓死不从,那最会折磨人的老嬷嬷便会用力拧他的皮,在他受不住吃痛喊叫时,便会趁机将一整碗苦到泛酸的汤药直直灌进他的嘴里。
他会被呛到泪流咳嗽,被呛到无法呼吸,汤药打湿他的前襟被褥,却无一人替他擦拭。
身体内外,鼻尖萦绕的,都只余涩味。
……
“公公,这可如何是好?”小宫女面露难色,捧着空荡荡没剩几滴汤药的碗底出来了。
“喂什么吐什么,自葛朗中开了方子后,这药是一滴也没喝进去。”
皇帝生病,瞒一时或许还可以,但影响到了第二天早朝,那必然是瞒不住的。
不过好歹请来了葛朗中,他略施诊治后开了方子,安顺也好安心按着方子抓药,不至于不察被太医钻了空子。
罗昭将葛朗中送了进来,此后又趁夜色将人送了出去。
一时半会再请不进来人,可洛景澈似是被魇住了,一直不曾清醒,嘴里常常喃喃自语。熬的药也几乎一滴没能进他肚子,不是被吐出来就是被他甩开。
如此两天下来,他的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精气神尽失,看着甚至有些可怖。
安顺跪在床前,看着床榻上的年轻天子状态越来越差,心沉至谷底。
小宫女忧心道:“安公公,怎么办?”
安顺闭上了眼,复又睁开:“把药拿来,今日便是硬灌,也一定要让陛下喝下去。”
安顺手里拿着汤药,一步步朝榻上人走近。
“……陛下,请恕奴才冒犯。”
洛景澈似有预感,手指微动,眼睛迷朦朦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却见一人捧着汤药朝自己而来,与梦中千百次的场景一模一样。
……不要,不要靠近我。
洛景澈颤抖着手,再度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只能看着眼前人向自己靠近。
他发出一声极为揪心的哀鸣后再度昏迷,似垂死挣扎的笼中鸟儿最后一声喊着血泪的啼叫。
安顺听着这声泣音,手腕亦是一抖。但他略一咬牙,仍是靠近了床榻,想要将人扶起。
“——安公公,明小将军回京了,此刻正在门外求见陛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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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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