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陷入昏迷之后,我确实梦到了一些东西,而作为拥有灵力的审神者,平时是不会做梦的,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必定是预知梦。
可惜的是,根据梦境的重要程度,醒来后能记得的情节多少会有差别,像是第二天会在某处摔一跤这样的预知,基本醒来后会清楚记得,而我现在居然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
行灯中的蜡烛忽然爆了个火花,我霎那回神,忽然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对面偏殿的屋顶上背对着这里,坐着一个人。
夏夜凉风从窗口飘飘悠悠地流淌进来,我转头静静地注视着坐在屋顶上的背影。借着隐晦的月色,可以窥见那人身上淡色的羽织。
“大和守……安定。”我眼前恍惚出现了他在战场上映着利刃寒光的瞳,掺杂名为执念的狠绝,向我袭来。
狠狠闭了闭眼,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单手撑住地面缓了缓,待一阵一阵袭上太阳穴的眩晕感褪去后,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灵力是精神能量的具现,藤原一家拥有的精神能量是刻在血脉里的优势,但要想成为优秀的审神者,精神与□□必须统一,否则作为容器的身体会加速衰竭,这是顺应万物平衡之理。
同样的,如果精神损耗过大,精神与□□之间的平衡被破坏,就会出现像我这样短则几日,长则数年的虚弱状态。
□□是容器,精神是内容物。当容器里的内容一下子被抽空时,容器本身就会变得脆弱且易碎,我的老师给我讲授这一段常识的时候,拿水球举例——内里注水的水球,会变得沉稳饱满,一旦失去大部分的水,水球就变得不再完整,无法撑起整个球体,原本能顺利运行的轨迹也会出现偏差。
——我现在就处于偏差的状态。
所以,尽管很想出去找新选组的冲田总司迷弟聊聊天,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还是做完该做的事情就睡下吧。
借着行灯的光,我点燃了案上的蜡烛,展开附有灵力的信纸,开始给家里写信。
父亲大人敬启
出任审神者以来事务繁多,疏于问候,恳请谅解。
日前集刀进展顺利,关于长姊之事已有眉目,关键在本丸,长姊应在此居住。
然将主人已去之本丸转予下任审神者之事闻所未闻,望向政府求证。
此外,有疑心之事,不敢擅专,特此禀报。
至今所集刀剑,大半持有前任审神者相关记忆,以及本丸发现三处咒诅刻印,现已解决,但心下难安,望代询藤野老师先例。
来月审神者聚会,定会有所进展,届时再行汇报。
祝安
女儿 敬上
写完最后一笔,我对着最后一行发呆。据说将名字透露给付丧神会有被神隐的危险,我虽不信,也不敢试法。最终还是没有添上自己的名字,只以女儿代称。
转念一想,才惊觉,现在藤原本家只剩下我一个女儿了。
悲凉与茫然兀地袭来,我悬笔垂眸,一滴浓郁墨水凝于笔尖颤巍巍欲落,我忙移开笔,然而为时已晚,一滴墨渍猝然摊开,正好盖在“敬”字旁,将我特意留出的空白遮去了。
这样……也好。
将毛笔搁下,我将信上的墨水细心吹干,折成纸鹤,托在掌心,用毛笔为它点上两只眼睛。
“去吧,去藤原本家。”手掌上举,纸鹤扇动翅膀腾空而起,在我面前盘旋一圈,骤然升空,化作金色亮点消失不见。
抬起头,望向窗外,我惊觉那个人影已经不在了。
该是睡了吧。
那我也睡吧,不过在睡觉之前,还是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吧,按道理来说我躺了一个下午,早该饿了,却现在才有实感。
拉开隔门,我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一楼就是平时吃饭和开会时的广间,其他刀剑都被我打发去了偏殿,现在主殿只有我一个人住。
说实话,我心里是有些怵的,与是否信任他们无关,只是人类对黑暗产生的天然恐惧。
但是当我走下楼梯,来到广间时,才发现今夜的月色很亮。
方才在二楼还未窥见全貌,现在走出广间,来到走廊上才发现,庭院里被月色照得犹如白昼,草叶尖端都清晰可见,远处那棵枯树更是沐浴银辉,远远看去犹如梦境一般。
好美的景色啊。
这是在现世,在藤原本家绝对看不到的景象。
因为现世污染严重的关系,晚上已经看不到纯粹的月亮了,夜晚的天空变成被霓虹和废气浸透的暗红色,厚重的夜云遮住天空,偶尔露出的穹顶上,月亮是血红色的,连星星也少见了。
虽然有人嗟叹过,但好像并不是真的关心这个问题,与人类的发展比起来,一轮明月的消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吧。
但是如果让所有人类都看到现在这样的景色,还会有人觉得月亮的消失无关紧要吗?
我一时竟看呆了,只是仰着头站在走廊上,注视着那轮月亮,近乎贪婪地盯视着被月光沐浴的所有角落。
“就算是夏天,穿这么单薄站在廊下也是会着凉的。”少年的声音响起,我吓了一跳,没能辨认出声源在何方。
“上面。”听到对方的提示,我抬头向上看,在右侧的屋檐边缘,看到了少年倒挂的脑袋。
他蓬松的马尾因为倒挂而垂落,像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大和守安定……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我故作镇定地询问他,心中却暗自惊讶他此时平和的表情,和战场上判若两人。
“看月亮。”他说着向我伸出一只手,“要一起么。”
我打量着他伸出的小短手,目测了一下地面和屋檐的距离,最终还是理智地选择了拒绝:“不用了,我上不去。”
“这样啊。”他说着又缩了回去,我看不到他了。
刚打算继续去厨房寻找吃的,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大和守安定像猫一样从屋檐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走廊外,站在下面抬头看我:
“你不上去,那我就下来好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有事找我吗?”
“你难道没有想问我的事情吗?”大和守安定面带微笑地站在走廊外的庭院里,隔了台阶,他仰着脑袋,全身浸在莹润的月光中,仿佛要融入周围的草木一般,湛蓝如同天空的双眼注视着我,“还是说,我的想法,你一点也不在乎呢?”
“怎么可能!”否定的话语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不在乎他的想法?我之所以选择加州清光作为初始刀,就是因为我十分崇敬作为幕末天剑的天才剑客冲田总司,对于同样敬仰冲田总司的大和守安定,我十分理解他想要拯救冲田总司的想法。
更何况,与没有直接接触过冲田总司的我相比,与他朝夕相处的大和守安定,对他的喜爱和憧憬应该更深才对。
碍于立场,我无法和大和守安定一样做出改变冲田总司命运的举动,但是内心中,我和他一样,都想做点什么——即使只是一秒钟也好,让冲田总司活下去。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道,“但是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的名字,是什么?”
——!
第一次被付丧神当面问这种问题,我犹豫了。
虽然神隐只是传言,但如之前所考虑的,我并不打算以身试法。
“我做过一个梦。”大和守安定感觉到了我的抗拒,垂下眼,“在梦里,有一个人,和你的感觉很像。”
“和我的……感觉?”
“我是说灵力。”大和守安定说着抬起手遥遥一指,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我的目光直直移向月亮。
“那个人的灵力像月亮一样,清冷高洁,令人心生向往。”他喃喃道,“以前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但对于灵力的记忆是刻在身体里的,只要刀身不碎,无论被重新召唤多少次,都会记得。”
灵力是一个人精神的具现,也可以说是性格的折射。他所说的灵力和我的灵力相差甚远,说到底,我的性格里根本就没有“清冷高洁”这个词。
所有在付丧神面前表现出来的稳重疏离,都是仿着姐姐的样子。
灵光一闪,我举起右手,将手指上的戒指褪下,递到他面前:“是这样的灵力吗?”
他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戒指,又看了看我,伸手接过那枚在月色下闪耀着银光的戒指,紧紧攥在手心,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眼中有细碎的水波晃动。
“没有错……这样的灵力,我以前,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和这样的灵力朝夕相处过。”他低喃。
戒指是姐姐交给我的,她说戒指会保护我,那么里面封着的灵力应该就是她的没有错了,这么说,果然大和守安定也曾经是姐姐的刀!
“你只记得灵力吗?”我问。
“……嗯。”他点了一下头,迟疑了一下,将戒指递还给我,“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是。”我差点就告诉他这是我姐姐的遗物了,但内心某处突地揪紧,我忽然想起,我的调查是除了政府内部高层和藤原本家少数人之外,无人知晓的机密,我绝对不能透露自己与姐姐的联系。
谁也不知道姐姐的死是谁造成的,在排除嫌疑之前,就连自己的刀都必须提防,这也是我将他们打发去偏殿居住的原因。
——更何况这些刀很有可能全都是姐姐曾经拥有过的,在他们面前透露自己和姐姐的关系,实在是太不谨慎了。
所以最终,我也只能选择缄默。
但是大和守安定还是提问了:“你的灵力曾经质变过吗?”
质变,是拥有灵力的人在经历过重大变故后才会发生的灵力变化,当一个人的心性完全改变时,灵力也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和先前完全不同。这也是灵力由性格决定的佐证。
面对他的疑惑,为了不再提供更多的信息,我只能含糊其辞:“不清楚……我也不记得了,也许吧。”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说不定,你是我之前的——”
他抬头看着我,透过他攥紧的手指和句末的颤音,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紧张。
但是,我无法开口。
“……抱歉。”最终,我选择了逃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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