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传篇·恶毒小妈不好当(九)

人们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玛格丽特。

罪魁祸首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惊得魂飞魄散,理智与冷静消逝后,只剩下本能在驱使他踉踉跄跄地跟着那具担架闯入了载满疾病与死亡到医院中,寂寥消沉的白色如一张巨网罩住了他的视野,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如一只利箭横冲直撞地闯入了他的肺腔。

发生什么了?

我在哪里?

她在哪里?!

脑海中似乎有无数道纷杂喧闹的声音吵得他头疼欲裂,本就昏昏沉沉意识更是如灌了铅般的令他感到窒息般的压迫,他想张口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

直到闻讯赶来的父亲严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时,他才如梦初醒地想起刚才那噩梦般的经历。

他的任性与狭隘差点将善良的继母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事到如今,追悔莫及。眉头紧锁的父亲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泪流满面的儿子,他的眼中满是审问和探究,这个昔日意气风发、矜贵骄傲的少年,此刻却如同落单的幼兽般被悲伤与恐惧所牢牢束缚。

看着这个悲痛欲绝的儿子,伯爵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德希流露出这种软弱的情绪了。

斯巴达式的严苛教育让德希比同龄人要早慧成熟许多,当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还在因为得不到喜欢的礼物而哭闹不休时,他就已经能够临危不惧地处理各种突发事件。

去年寒冬的一个深夜,一个狡猾且残忍的通缉犯躲过府邸里层层守卫入室盗窃,有着高度警觉性的德希敏锐地发现了他,那时德希太过稚嫩青涩无法制服这个穷凶恶极的强壮罪犯,但就算被对方用沾满鲜血的匕首抵在脖颈上威胁,他也没有展现出半分恐惧与慌乱。

而如今,他却因为继母的生死莫测而惊惶成这般模样。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是善良孝顺的好孩子,和继母如亲生母子般感情深厚。可是不久之前他对继母的厌恶是有目共睹的,人人都知道他与继母针锋相对、势同水火,难道仅仅数月的时间,就可以让一个心高气傲的孩子放下偏见与排斥,并向对待亲生母亲般敬爱他的继母吗?

更何况,德希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没有半点记忆。

脑海中那团困惑的阴霾愈来愈朦胧不清,并且逐渐掩盖了对妻子的担忧,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荒谬且冷酷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相比关心妻子的生命安全,弄清儿子为何如此在乎继母反而更为重要。

他确实喜欢这个甜美娇憨的姑娘,因为她给他白纸般单调乏味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明艳的色彩,但是喜欢与爱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他再怎么宠爱她,她的重要程度也远远不及德希。

一个是成婚不过数月的妻子,一个是他含辛茹苦养育十几年的骨肉血亲,二者怎可同日而语?

急诊室的大门打开,满面倦容的医生走出来告诉等候在外的家人:

“夫人虽然伤势严重,但不会有性命之忧,好好修养即可。”

“谢谢您。”

如释重负的萨瓦托长舒一口气,他笑着向医生连连道谢,然后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儿子从未有过的神色。

他从未见过德希展露出如此激动且喜悦的神色,像是久旱的干涸田地终于等来了甘霖,像是在茫茫大海上迷失方向的船舶遇见了耸立的灯塔,又像是阴郁漆黑的极夜终于迎来了破晓的阳光。

他突然想起罗杰斯曾汇报过一件事情:在他出差期间,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女仆偷窃德希的黄金马鞍被当场抓住,按规矩是要交由警察处理,等待她的会是长久的牢狱生涯,可是德希听着女仆痛哭流涕的哀求,听她肝肠寸断的忏悔,听她用“家中有久病不愈的孩子”这种理由来博取同情,居然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她,当调查到她家中情况属实后,他更是命令管家结清了她当月的工资……

一道青紫色的闪电在他的脑海中迸裂,炽热的火光灼痛了他的神经,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德希那坚毅冷酷的心肠,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善良柔软。

妇人之仁,是成大事者最致命的毒药。

***

德希跟着父亲走入病房,一进门,他就看见了玛格丽特满头臃肿的绷带。

昔日娇俏细嫩的脸孔如今苍白如纸,她的鼻梁、唇角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擦伤,更严重的是她的头颅,被砖块砸伤后鲜血如注,为了处理伤口,她那丝滑柔软的秀发皆被剃去。

她强颜欢笑,幽默地打趣道:“老爷,我现在成了一个光溜溜的秃头,您会不会嫌弃我呀?”

父亲素来严肃的面孔流露出怜悯心疼之色,他紧紧地握住她纤细的左手,温和地安慰道:

“没事就好,和性命比起来,相貌又算什么?”

察觉到德希的愧疚后,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语气轻松地自嘲道:“都怪我走路不小心,没注意到那是危墙。”

“还好我足够幸运。”

“唉,只是可惜了,我的头发不知得多久才能长回来……”

事到如今,她却仍在袒护身为罪魁祸首的他。

她依偎在父亲的怀中甜腻腻地撒着娇,甜蜜柔软的嗓音使这个冷冰冰的白色病房有了一丝暖意,他低下头不敢去看他们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不过这逃避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嫉妒。

没人知道他的心中天人交战,没人知道他的思绪是如何挣扎煎熬,没人知道他产生了怎样背德不伦的感情。

爱情的戏剧在他生命的舞台中上演,这不是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浪漫主义戏剧,而是荒诞不经离奇曲折的古希腊戏剧——希波吕托斯爱上了费德拉。

他终于真正意识到了,他的心中藏着怎样一种可怕的感情。

***

俗话说“祸福相依”,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也给你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好处。

德希虽然早已接纳了你,但少年那敏感的自尊心驱使他总是对你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并且时不时对你冷嘲热讽,而这场意外过后,出于愧疚和感恩,他变成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对你几乎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不过他也比之前更加沉默刻苦了,从莫森公学毕业后,他本该升入本地的大学继续深造,可是他却拒绝了纷沓而至的录取通知书,你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升学意愿,只知道他整日埋在书房里钻研读书。

伯爵对儿子的异样闭口不谈,当“生米煮成熟饭”之时,他才告诉你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德希要去科索尔大学读书,他这段时间之所以如此忙碌,就是为了准备入学考试。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你倍感吃惊,本地有几所历史悠久、实力雄厚的大学,凭借伯爵的人脉关系,一封推荐信就能将他送入无数学子向往不已的象牙塔,哪怕德希是个不学无术的庸才。

科索尔大学位于海峡对岸的异国土地,路途遥远、车马艰难,伯爵的人脉关系鞭长莫及,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在举目无亲的外国读书,若遭遇困难不测向家中求助,只怕是为时尚晚。

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为何不提前告知你?

“老爷。”你稍微平复了心绪,冷静地询问道:“去外国读书,是不是不大好?”

“德希尚且年幼,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国外,若遇到什么困难,你也无法及时……”

“夫人。”伯爵一本正经地打断了你的忧虑:“这是德希的意愿,他说他更喜欢科索尔的人文底蕴。”

“而且,他将来会继承我的爵位,成为梅洛笛的家主,他不能总是心安理得地生活在父亲的羽翼庇佑之下,他需要出去闯荡、去历练、去成长。”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伯爵虽对德希严厉苛刻,但是他对孩子的爱是不容置疑的,既然他都不反对德希出国读书的计划,那么身为继母的你也不宜再有微词。

但是,你觉得你需要与他进行一次敞开心扉的促膝长谈。

***

这是一个晴朗的月夜。

金黄色的月亮高悬于丝绒幕布般的夜空之上,洒下了流光溢彩的银辉,将世界笼罩在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之中。

这是一个宁静却又热闹的夜晚,不见灯红酒绿,没有人声繁杂,人世间是如此恬静安然,可是在绿叶花丛之下,又是一个生气勃勃的喧嚣世界。

暗香袭来,树影摇曳,窸窸窣窣的风声和此起彼伏的蝉鸣不绝于耳,弹奏出自然的乐章。

德希失魂落魄地凝望着窗外的孤月,明天他就要启程前往遥远且陌生的土地,从此开启一段未知的异国求学生涯。

他的心情是如此复杂纠结,他既难过又欢喜:他舍不得窗外周而复始的日月交替,舍不得这栋承载他点点滴滴回忆的庄园,更舍不得与他朝夕相处的家人,可是他又期待着离开父亲掌控,完全独立自主的全新生活。

一阵熟悉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并未询问门外之人是谁,就不假思索地走上前打开了门。

他对这位不速之客可真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就连她的敲门声也能一下辨认出。

玛格丽特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有些紧张,纤细漂亮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似乎是在思虑着某些犹豫不决的事情。

“德希,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嗯,当然。”

她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温润又亲切:“德希,其实我不希望你去外国读书,因为无论是出于母亲还是出于朋友的角度考虑,我都不希望我在乎的人远离我。”

“但是,你去意已决,我尊重你的想法。”

“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也曾渴望逃离故乡,去新的世界闯荡……”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很多无关紧要的话,但是言真意切字字深情,他不忍打断她的珍重与不舍,只是转过身来背对着她,安安静静地倾听着她的惋惜。

时间在他的沉默与她的喧嚣中一点点飞逝。

没人看到他眼中的隐忍与挣扎,没人知道他有多么渴望紧紧抱住身后喋喋不休的女人,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般亲吻她丰腴的双唇,爱抚她窈窕的身体,倾诉苦苦压抑许久的激情。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异国求学是为了逃离强势严厉的父亲,可是只有他自己知晓,他是要逃离他深爱的继母,逃离这**的漩涡。也许时间与空间,能够熄灭这丛不伦之火;也许岁月与距离,能够扼杀他的背德之心。

或许,等他学成归来后,一切都能步入正轨,她与父亲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他也会领略真正的美好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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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人格]假如真理之下
连载中白秋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