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他松开了她的手，但也补了一句。“我的伤口愈合都很快。”
“哦，那挺好的。”她小声嘟哝了一句。
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她打了个呵欠，双手撑在膝盖上又托着脸，她睡不着的，或者说她害怕自己会睡着。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屋子没有开灯，月色透过窗帘，在他的眉眼间笼罩一层淡淡的冷意。
那双蓝色的眼睛，冰冷而又空洞的，她看了一眼，却忍不住在他的眼睛里走神。
他的目光终于转到她身上。
他眯了下眼睛。
她很快避开视线。
“你为什么帮我。”他突然开口。
“啊？”
他又说：“明明我还伤害过你。”
那双蓝眼睛的注意力落在他留下的伤疤上。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
她托着脸的手挪了挪，露出半张脸来看着他。
“而且你以为我一个人又能跑多远。我需要一个帮手，我们……算是合作的关系。”
那我们要合作多久呢。
他没问，而是告诉她他们明天就换成轮渡，然后出境。
“去哪。”
“向南，或者向北。葡萄牙、希腊、丹麦、芬兰，都可以。这些地方九头蛇的活动踪迹都比较少。”
他又问。
“你想去哪？”
“……”
“怎么？”
“你想去哪。”她反问道，然后又问出了那个他没有问的问题。“那我们又会合作多久呢。”
长久的沉默。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他的眼中闪过一茫然，但很快又变成空洞的情绪。
“我在那些地方语言不通。”她说。“我不会那些地方的语言。”
“我会。”
但他其实明白她要说什么。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她的价值到此为止了，那些早就准备好的假身份和最初的逃跑路线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需要了。他并不畏惧一个人的逃亡，这对他来说甚至是轻装简行，少了拖累——她。
他也知道她一个人绝对跑不了多远。就像上次一样，她应付不了任何一次的追兵。
那我们还会合作多久呢。
他的前路茫茫，而她的前路是死路。
那我们还要合作多久呢。
“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两个目标太大了吗。”
她咬了下嘴唇，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犹疑和恐惧。
“而且，如果是你一个人逃跑，不是会更容易吗。”
——你什么时候抛下我。
他眨了眨眼睛。
“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什么？”
“你为什么不用吃东西。”
“啊……”她被他问愣了，但还是很快回答：“我注射的那个血清让我低电量也能活很久……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他告诉她，“如果你想寻死，我不会拦你。但如果你想和我继续合作下去，我也不会拒绝。”
为什么呢。
他们同时想到。
这对自己没有好处。他清楚。但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对自己被作为资产作为武器的本能否认，也许只是一次帮助来交换另一次帮助。也许只是作为一个人，他愿意释放一点善意。
那是他身上不属于冬日战士的部分。
她微微皱眉，声音晦涩。
“你现在是一点过去的记忆都没有吗。”
他摇头。
“巴基。”她轻声说道。
他猛然看向她。
机械手臂攥紧又松开，他的呼吸沉重而又急促，他突然站起身，她吓了一跳，想伸手安抚他却又停在半空。
他看向窗外，月光朦胧却炫目，在那茫茫的空白里他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就被一阵更为痛苦的神经疼痛取代。
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头骨劈开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熟悉的电流通过身体的时候意识忽然清醒，痛觉神经叫嚣着拉他回到了现实——当下的现实。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晃了晃，撞在旁边的廉价木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去扶他。
下一瞬，机械臂带着残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尖叫一声，后脑勺撞在墙上，眼前一阵发黑。
冰冷的金属手指扼住了她的气管，力量大得让她瞬间窒息。她徒劳地抓住那只手臂，双脚几乎离地。
“你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几乎沙哑。
“你到底是谁。”
他的眼神疯狂地在她脸上搜寻，试图找出欺骗、阴谋或者诡诈伎俩的痕迹。剧痛和混乱的记忆碎片让他的判断力支离破碎，本能地将这突如其来的、能引发如此痛苦的信息来源视为威胁。
她下意识摸到身后那把鲁格，但很快，她又松开了手。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个更完整的名字。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
“你的朋友……都叫你……”
“……巴基。”
*
他们跑到了瑞士。
没有向南，也没有向北。她说她想去瑞士，瑞士有芝士火锅，她被困在九头蛇之前倒是经常和朋友去吃。
“你还记得你喜欢吃什么吗。”
小旅馆的单人间里，她咬了一口刚在路边买的脆韧西芹。
“不记得。”
“我喜欢脆脆的蔬菜。”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袋子里的西芹递给他一根。
“要试一下吗？我朋友说西芹的汁水里有春天的味道。”
那时候他正要放下百叶帘，一回身，她手里的西芹差点怼在他脸上，他皱了下眉，不是很高兴的看了她一眼。
那双绿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他还是借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咯吱咯吱，确实有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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