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野兽的咆哮撕破夜空,紧接着是重物撞击的闷响,还有人压抑的痛呼。
矢凛奈立刻提气,足尖点过腐叶覆盖的地面,身形如箭般冲过去。拨开最后一片浓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三头体型壮硕的黑熊正围着一个人疯狂嘶吼,其中一头的利爪已经划破了那人的胳膊,鲜血顺着粗布和服往下淌,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被围攻的正是炭吉。他蜷缩在地上,怀里还死死护着一个布包,里面露出几株带着泥土的草药,显然是为了护住这些药才没能及时逃脱。
一头熊再次扬起利爪,腥臭的风扑面而来,炭吉绝望地闭上了眼。
“日之呼吸·一之型·圆舞。”
矢凛奈的声音清亮如钟,伴随着拔刀的锐响,一道金红色的刀光骤然亮起,如同劈开黑夜的旭日。
刀风裹挟着灼热的气浪横扫而出,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只听“噗嗤”几声闷响,三头黑熊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整齐地拦腰斩断,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漫天尘土和血雾。
刀光散去的瞬间,炭吉猛地睁开眼。他看到矢凛奈收刀入鞘的背影,看到她周身仿佛还残留着金红色的光晕,看到那把刀上跳跃的火焰纹路——那景象太过震撼,像一道惊雷劈进他混沌的脑海,让他瞬间忘了胳膊上的剧痛。
“姑……姑娘……”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失血和震惊,眼前一阵发黑。
矢凛奈转身扶他,解开腰间的水壶递过去:“能走吗?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炭吉接过水壶,手指却在发抖,水洒了大半在衣襟上。他盯着矢凛奈的刀鞘,又看向她脸上沉静的神情,喉结剧烈滚动着,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刚才……那刀上的光……像太阳一样的呼吸法……你是不是……”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那东西被他紧紧攥着,沾了血和泥土,打开时,露出一个泛黄发脆的线装小本子,纸页边缘已经磨损发黑,显然是年代久远的遗物。
“我小时候在祖屋的房梁上找到的!是先祖留下的日记!”他抖着手翻开,指尖划过那些模糊的字迹,“您看!这里写着——‘平安时期,有恶鬼夜出,族人皆尽数被灭。有女子持刀至,黑色长发,血红发尾,身着玄衣,呼吸如烈日焚空,不久后,恶鬼死。问其名,不答,唯留刀光残影,如黎明破晓。后教吾剑术,称之呼吸法……’”
矢凛奈低头看向日记,那些用毛笔写就的字迹虽已模糊,却能清晰辨认出“金日轮”“烈日焚空”等字眼。
尘封的记忆突然被掀开——
原来她刚来到平安时期时救下的那孩子竟然是灶门家的祖先。
“是你……”炭吉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混合着额头的血水流下来,滴在日记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看着矢凛奈腰间的日轮刀,又看向她眼底那抹沉静如渊的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满是腐叶的地上,额头重重抵着冰冷的泥土,“原来先祖说的都是真的!您是……是守护我们的人!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守护着我们的人啊!”
夜风穿过树林,带来远处的虫鸣和草木的清香。
矢凛奈扶起他,指尖轻轻拂过日记上“金日轮”三个字,纸页粗糙的触感仿佛带着时光的温度。她忽然明白,有些守护从不需要刻意铭记,却会像年轮一样,悄悄刻进血脉里,在不经意的时刻,以最温暖的方式重现。
“先回去处理伤口吧。”她捡起散落的草药,塞进炭吉怀里,又帮他擦掉脸上的血污,“你娘还在等你,她喝了贝母煎的药,咳嗽好多了。”
炭吉点点头,被她扶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却紧紧攥着那本日记。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矢凛奈的背影,突然觉得,先祖日记里那道模糊的、如同太阳般的身影,此刻终于清晰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带着跨越时光的暖意,照亮了脚下的路。
-
清晨的微光刚漫过山顶,矢凛奈就已收拾好行囊。
包袱很轻,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剩余的药草,便只有那半袋炭吉母亲硬塞给她的糙米。她本想趁着木屋还浸在晨雾里悄然离开,可推开门时,灶房的方向已飘来淡淡的米香。
炭吉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发红,胳膊上缠着的绷带格外显眼。
听到门响,他猛地回头,手里的柴禾差点掉在地上:“姑娘,你要走了吗……”
矢凛奈点点头。
“我特意多煮了些饭,姑娘用完早饭再走吧……就当……就当谢你给的贝母,娘今晨咳嗽轻多了。”
他说着,掀起锅盖,一股混合着糙米与水汽的暖香漫出来。老妇人披着外衣坐在屋门口的矮凳上,晨光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竟显出几分精神。
“姑娘快来坐,”她朝矢凛奈招手,声音虽仍沙哑,却比昨日清亮许多,“炭吉笨手笨脚的,煮个饭都要烧三次火,不过饭香着呢。”
矢凛奈不好再推辞,便在矮桌旁坐下。
一碗糙米饭颗粒分明,上面还留着热气;一碟腌萝卜切得细细的,泛着浅黄的光泽,是山里人家最寻常的滋味;还有一碗野菜汤,嫩绿的荠菜浮在清亮的汤里,飘着几滴自家榨的香油,香气算不上浓郁,却带着山野的清新。
老妇人总往她碗里夹腌菜,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姑娘尝尝这个,是去年秋天腌的,酸脆得很。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委屈你了。”她顿了顿,又说,“要是不嫌弃,就多住几天吧。后山的野樱莓快熟了,红得像玛瑙,吉儿爬树最灵,准能给你摘一大筐。”
矢凛奈喝了口野菜汤,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还有路要走,不能再叨扰了。这几日蒙你们照顾,已经很感激了。”
炭吉埋头扒着饭,听到这话,筷子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往她碗里又添了半勺汤。
饭后,炭吉执意要送她到山口。晨露打湿了山路,草木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叶尖的露水,落在衣上,凉丝丝的。
炭吉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又看了看矢凛奈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姑娘,你还会回来吗?”
矢凛奈转过头,朝阳正落在她肩头,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光。她看着炭吉眼里的期待,像看着当年那个决心要加入鬼杀队的少年。
风拂过山口,带来远处溪流的叮咚声。
她笑了笑:“或许吧。”
她没有回头,怕多看一眼,那点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就会软下去。
脚下的路渐渐宽阔,晨雾散去,远处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山口的身影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她才忍不住回过头——
炭吉还站在那里,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和服,胳膊上的绷带在阳光下泛着浅白的光。见她回头,他用力挥起手臂,动作大得像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
矢凛奈也轻轻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一步步走远。
-
又过了许多年。
矢凛奈走遍了更多的地方,见过繁华的京都,也踏过荒芜的战场;见过帝王将相的兴衰,也看过寻常百姓的悲欢。她的容貌依旧,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平和。
这一日,她再次路过断龙河。当年的老者早已不在,渡口换了一个年轻的船夫,木屋也翻新过,刷着崭新的桐油。她过河时,船夫笑着跟她搭话:“姑娘是第一次来?山脚下的灶门家可有名了,灶门先生是个大善人,不仅医术好,还教村里人读书写字呢!”
矢凛奈心中一动:“炭吉……还在吗?”
“在呢,”船夫点点头,“就是年纪大了,头发都白了,不过身体还硬朗,每天都去山里采草药,说是要给村里的孩子们备着。他娘走之前很安详,说是多亏了炭吉常年照顾。”
到了山脚下,矢凛奈果然又看到了那间木屋,只是比当年大了些,篱笆上的牵牛花依旧开得鲜艳。屋前的空地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拿着一本书,教几个孩子认字。他的声音苍老,却依旧温和,阳光洒在他身上,像一幅温暖的画。
听到脚步声,老者抬起头。
当他看到矢凛奈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姑……姑娘?”
矢凛奈走到他面前,笑了笑:“炭吉,好久不见。”
炭吉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仔细地看着矢凛奈,喃喃道:“真的是你……你一点都没变……一点都没变啊……”
孩子们好奇地看着矢凛奈,拉着炭吉的衣袖问:“爷爷,这位姐姐是谁呀?”
“是爷爷的故人,”炭吉笑着擦了擦眼泪,对孩子们说,“快叫矢凛姐姐。”
“矢凛姐姐好!”孩子们齐声喊道,声音清脆。
那天,矢凛奈留在了炭吉家。炭吉给她讲了这些年的事:他娘走后,他把家里的草药分给了村里人,后来又在村里开了个小药铺,教大家认识草药;他还娶了个邻村的姑娘,姑娘前年也走了,留下一个儿子,儿子如今也成了家,生了几个孩子,就是刚才那些围着他认字的小家伙。
“日子过得真快啊,”炭吉感慨道,“仿佛昨天你才送我贝母,今天我就成了老头子了。”
“是啊,很快。”矢凛奈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心中一片温暖。
炭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刻着一个太阳图案。
“姑娘,这是你的物品吧。”他笑着说,“我一直好好收着,没想到能物归原主。”
炭吉把石头递给她。矢凛奈抚摸着上面的太阳图案,冰凉的石头仿佛也带上了温度。
她把石头递给炭吉,“好好收着。”
炭吉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接过。
离开那天,炭吉的孙子孙女们拉着矢凛奈的手,舍不得她走。炭吉站在门口,看着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姑娘,路上小心。要是累了,就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有你的地方。”
矢凛奈点点头,转身离去。
走了很远,她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木屋前的空地上,白发苍苍的炭吉正被孩子们围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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