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 书房
亥时三刻,雪雁终于收拾停当翌日回年府省亲的物什,年夕瑶也终于睡下了。万籁俱寂。英哥得空,避过众人耳目,悄悄潜入书房时,看到的便是一幅伪雍亲王夜读图。
尊贵的雍亲王斜坐在摇椅上,脚随意地踩在火盆上,手里还握着一卷古卷,容颜清俊,仪态高贵,但手上那卷许久未翻页的书泄露了主人的心不在焉。
见她进来,胤禛“啪”地放下书,冷声道:“素闻你聪慧,特意派你去服侍年侧妃,我让你给我看着点人,你这就是这么给我看的?”言外之意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我若不满意,后果你自己指导。
“今日属实事发突然,方没来得及禀报主子。”见胤禛动怒,英哥立刻跪在地上回道,“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德妃和十四爷福金几个一直用满语聊几位皇孙,侧妃一人尴尬闷坐,好不容易得了德妃的授命去取温宪公主用过的御赐经书,便想在外面自在自在,晚点回正殿。因侧妃不便在后殿公主居所久待,方托辞在庭院观雪。因为井亭太小了,所以我和玉琪便在正殿背面的檐下等侧妃。不知怎的,十四爷来了,留下玉娟跟我们站在一起,自己则径直走过去跟侧妃说话,没说两句,侧妃就面色惨白,然后您就来了。”
她到也没有很怕胤禛,不知为何,年夕瑶很信任她,对她比她从年府里带来的还要好上几分,冲着这,她有十足地把握,胤禛绝不会动她。不过主子发威,做下人的,面上总得有些畏惧才像话。
英哥不愧为慧英哥,三言两语既暗暗点明了十四福金有意排挤年夕瑶,而雍王妃视而不见,十三福金也未插手。又暗指德妃对年夕瑶既有照拂也有算计,还展示了年夕瑶明理守礼的形象,也说明了有她们几人在场作证,两人绝无越轨暧昧的行径。
英哥一边说,胤禛一边蹙眉,他早该想到的,年夕瑶那么惊才绝艳又风姿绰约,可不就是文人里的李白、皇子中的胤礽,合该是众矢之的的。是他考虑不周。
胤禛想到这,不免有些愧疚,语气也不再那么冷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英哥摇摇头,回道:“太远了,十四爷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不见,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胤禛摆摆手道:“罢了,你回去吧,免得她醒了找不见人。”
英哥道:“是”。站起身来,要退出去,又看了一眼胤禛,欲言又止地模样,有意引胤禛发问。
果见胤禛问道:“有事?”
英哥顺势掏出袖子里早已准备好的——桃花笺,是年遐龄派人送来请女婿和女儿做客的请帖。
胤禛虽然伤心于年夕瑶心里没自己,但他还是舍不得、放不下年夕瑶。
他一早做好了陪年夕瑶回娘家的打算。给年父年母的礼物也是他精挑细选了很久的,不仅因为年夕瑶,也因为新婚归省时对年父年母的印象很好,他没体会过太多的父爱母爱,很羡慕也很喜欢年家的氛围。他甚至想过,若是有一天他和年夕瑶情投意合、相濡以沫,那年遐龄和年夫人自是他的半个父母。
他不过是气不过昨天夕瑶对他的冷脸,故意让年夕瑶自己回娘家。甚至都不需要年夕瑶撒娇,只需要她稍微给自己好一点脸色,多说一句,自己早就舔着脸跟上去了,谁曾想她就走得那么利落,完全不在意自己。
胤禛不高兴,看着一旁拨弄炭火的苏培盛,没好气地道:“别拨了,弄了一屋子的烟。不是给你放假了吗?不回家,守着我这个孤家寡人干嘛?”
苏培盛看了看名贵的以无烟著称的红箩炭,但笑不语,行吧,您是王爷,您说有烟就有烟吧。
苏培盛搁下拨炭的活拨子,过来给半天没写两个字的胤禛砚墨,边磨边笑道:“嗐,您是知道的,大兴县离得远,我也没什么亲人了,这近的就一个小侄子,本来看我可怜,想陪我过年,但人刚娶了小媳妇,可不忍媳妇失落,便委婉跟我打商量。您说,我侄媳妇姐妹几个,年初二人都有丈夫陪着回家过年,就她没有,可不容易受气,我哪好意思。这不就舔着脸说主子看重我,离不得我。”
苏培盛有侄子胤禛知道,活还是胤禛给安顿的,他对于他贴心的人一向很照顾,但至于有没有新娶媳妇,年纪小不小,家中有没有姊妹,就不可说了。这分明是拐着弯劝自己。胤禛随手拿起右手边的字帖甩了过去:“就你话多。”
胤禛力度不大,苏培盛也没躲,接住字帖,仔细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灰,又小心放回桌上,尤道:“奴才多嘴该砸,可不敢坏了年大人给王爷的孤本。”
被苏培盛窥破心思,胤禛羞恼,便没顾不上看,后发现是年遐龄给他的孤本字帖,心里早生悔意,只是面上压着没表露出来罢了。
听到苏培盛的说法,胤禛心里有些松动,但还是拉不下脸。这时,只见小太监陈福走进来道:“王爷,怎么办,这盛京来的人参和鹿茸,我忘了拿给英哥了,可要叫人送去?”手里捧着得赫然是苏培盛一早让他故意留下的年礼。
胤禛云淡风轻地道:“放下吧,我带过去。”一旁苏培盛已经很有眼力见把大襟羊皮马褂拿来给胤禛穿上,又给胤禛戴上冬帽。
陈福看着翻身上马扬鞭而去的胤禛,惊讶地小声问苏培盛:“师傅,您太厉害了,您怎么知道王爷会亲自去送。”
苏培盛笑着点点他的头:“你啊你,长了眼睛要会看,长了耳朵要会听,长着这么大一个头要会用。”
陈福挠了挠脑袋,嘀咕道:“会用,怎么用?”
年府·正堂
胤禛骑马赶上夕瑶,待入了马车,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两句,刚鼓起的半点勇气又消散地无影无踪了,两人一路沉默地到了年府。
年夫人看到快瘦脱相了的年夕瑶,心疼的不得了,鼻头一酸,就要落下泪来,但不敢讨胤禛嫌,只能生生忍住。亦不敢指责亲王府苛待自己女儿,只好一个劲得让厨房上菜。
年夕瑶看得到席上满满的俱是她未出阁时最爱吃的南方佳肴,也看得见年遐龄和年夫人眼里的担心。
年夕瑶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一肚子委屈无法说,控制不住自己,默默滚下泪来,她把头埋得很低,怕父母姊妹看见,更怕胤禛看见,她不想让大家觉得她脆弱无能,只会哭。她只庆幸自己坐得高,年家又是知礼的,食不言寝不语,不会抬头窥探她和胤禛,不然肯定会发现他们俩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她没有胃口,却怕依然埋头吃了两大碗饭。吃完饭,泪也终于止住了,借着净手漱口的档,偷偷净了面,拭了泪痕,又借更衣去补了妆,不细看,便基本看不出来了。
年夕瑶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没有发出声音,殊不知她的哭,所有人都发现了。
坐在她旁边、一直时时留意她举动的胤禛更是立时就发现了。发现后他立刻就难受了,昨日的失落、愤怒瞬间席卷而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嫁给自己就这么委屈吗?连在父母面前粉饰太平都不愿意?那自己这覥着脸巴巴寻上门来算什么?算笑话吗?
胤禛冷着脸。年夫人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这个女儿怎么这么不省心,试问有哪个男人会喜欢整天哭哭啼啼的女人。
她还记得年夕瑶九岁那年,不知怎的,忽然一夜之间就性子大变,几乎整日以泪洗面。问她怎么了,却什么都不说,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好转过来。若是她以这样一副模样待在王府,纵有天仙之姿又如何,不仅胤禛会厌烦她,就连不相干的人也定会不喜。
胤禛越待越不舒服,甚至有一种在永和宫,看德妃和胤祯一家其乐融融的感觉。
初二女婿陪媳妇回娘家,理论上用过午饭便可以走了,只有翁婿关系极佳、夫妻相敬如宾的家庭才会一留再留,吃晚饭,甚至住一宿。
胤禛看到年夫人在暗暗戳年遐龄,想让他开口留人。胤禛自觉再待下去不过是宾主失欢,反正他们想留的也不是他,从来不是他,最多只是他的身份罢了。于是,胤禛抢在年遐龄开口前道:“我还得去趟王妃娘家,就不再打扰了,您们自便,到时由侍卫护送侧妃回府就行。”“侧妃”,不再是“夕瑶”,疏离且陌生。
说着不给众人挽留的机会,站起来扬长而去。
一等侍卫林甲连忙跟上,一边在心里纳罕,主子不是跟王妃不睦,又看不上王妃家里人嘛,平常不是只礼到而已,或者派长吏官代劳,这都多少年亲自没去过了,怎么突然想去王妃娘家了?
林甲刚服侍胤禛上马,就看见他家主子调转马头朝东驰去。
林甲一头雾水,追上胤禛,稍微落后两个马头问胤禛:“主子,王妃家不是这个方向吧?”
胤禛云淡风轻地道:“去舅舅那。”
林甲:“哦。”嗯?不是?您去国舅爷府上,就去呗。为啥要说去王妃娘家府上?何必非要弄得年侧妃不高兴。年侧妃不高兴您更不高兴,您不高兴了,倒霉的还是我们,真是,何苦来着。
林甲又想起今早胤禛说去年府又反悔后来还是又去了,搞得自己的行程安排也是一改再改。怪不得老人说要内宅安宁。之前王爷和年侧妃新婚燕尔,王爷高兴,对待阖府下人都和颜悦色,最近这两日则可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林甲在心里默默地叹了数口气,任劳任怨地跟上。
摇椅参见赵鸿飞经典场面
再虐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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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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